姜枫先是扶起杨夫人，免她行礼，又握着她的手温声软语地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赵惇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神奇。明明姜枫看上去柔弱可期，却比他一个大男人更容易令人心安。或许有些时候，温柔真的比强硬具有更强大的力量吧。

那位姑娘见到赵惇和姜枫后，先是朝他们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杨夫人说道：“杨姐姐，我先回房了。”

杨夫人起身后，也泪中带笑地点了点头道：“燕妹妹先回去吧。”

“嗯。”那姑娘闻言，转身就朝着房外走去，经过赵惇身边的时候，她轻声说道，“燕舒多谢公子那日的增剑之恩。”

赵惇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燕舒说完，便出了房门，回到自己的房中了。

赵惇看着燕舒离去后，这才问道：“杨夫人，方才那位姑娘是？”

“我背上途中遇到的燕家小姐，便和她结了伴。如今她就住在隔壁的客房里。她的兄长和夫君也算是好友，是个性情直爽、待人热忱的侠客，可惜去得早，可怜燕舒了。也不知道她孤身北上，所为何事？”杨夫人坐在椅子上，口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赵惇轻轻点了点头，所为何事，那自然是情事了。晃了晃脑袋，将脑中那些杂乱的思绪抛去后，坐到杨夫人对面，温声道：“今日我们前来此处，想必杨夫人知道所为何事了，还请杨夫人细说一番杨冬一事。”

提到这件事，杨夫人面色顿时有些发白，泪水又从眼眶中流出，惨笑道：“自然是要的。”

杨夫人用袖子轻轻擦去泪水，哽咽道：“去年三月，正是江南风景最好的时节。吏部侍郎之子于淳来苏州游玩，恰逢小妹杨冬到庙里为腹中孩儿祈福。拜完佛后，她夫君白喻不忍她孕中劳累，就让她在凉亭里歇息，自己去买一些平安符之类的东西。趁着冬儿身边只有两个老仆，于淳立刻出来抢人，将她带到了不知什么地方，杨白两家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人。”

赵惇眉头深深皱起，问道：“报官了吗？当时庙里的香客呢，有没有提供线索？”

“当时有熟识的香客，说是生面孔，带着不少年轻力壮的仆从。报官了。杨白两家在苏州也算是大户，衙役有帮忙着找，不曾懈怠。”杨夫人心中难受，低声道。

“当时于淳到苏州去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生面孔加上带着大队人马，查一查新到苏州去的人，查不到吗？”赵惇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地敲着。

杨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段日子，到苏州来的文人墨客、行旅商人多不胜数，并不好查。我们也怀疑过于淳，那时他住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里，明面上不好查，夫君就趁夜偷偷溜了进去。找了几夜，也没见到冬儿。”

“杨清是怎么找的？一间一间屋子的找？那地方会不会有地下室之类的？”赵惇试着询问道。

谁知杨夫人依旧是摇头道：“是一间一间屋子找的。那处宅子不是于淳自己的，他只是租住，原主是个商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密室。”

“有没有跟踪过于淳？或许你们的动静太大了，他把杨冬转移了？”

“跟踪过几日，他去的都是些酒肆茶楼或是烟花之地。应当没有别的住处。”杨夫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身边的女眷多吗？”

杨夫人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有四个侍女，夫君细细地看过了，冬儿不会混在里面。”

赵惇和姜枫对视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道：“……那杨清来京城告状，带的证据是什么？”

“冬儿小产之后，于淳大概是怕事情瞒不住，把她丢在了郊外。后来去而复返打算杀人灭口，被夫君撞见，进行了一番打斗。有一个侍卫被夫君重伤，没能逃掉。夫君带来的证据就是那侍从的腰牌、衣物和供词。”杨夫人神情恍惚地说道。

赵惇沉吟了一声问道：“那人呢？”

“死了……押进牢中没两天，就死了。”杨夫人苦笑了一声，只觉胸膛似乎要被撕扯开了。

赵惇满脸诧异地问道“只有腰牌和供词？”

“嗯……夫君说若是能够控告成功，就能和于淳当堂对峙，到时候他一定会露出马脚的。”杨夫人点了点头说道。

赵惇不说话了，摆出一副“勇气可嘉、智力不足”的表情。过了几秒，就低下头开始从头梳理案情。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杨夫人自己也知道证据太少，看到赵惇一筹莫展的样子，心头也狠狠地揪了起来。

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房间内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赵惇抿了抿嘴，脑中不断地思索着。腰牌和供词的事情在裴大人交给自己的文书上也提起过，刑部来接手案件时，是一起移交过去了。本来算不得多么有力的证据，刑部私自扣押，倒是给自己有了说头。

赵惇自顾自的左手扶着额头，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眼睛盯着桌面，眉头拧成了一团。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杨夫人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姜枫大概是不像出声打扰他的思考，所以只是轻轻握着杨夫人的手表示安慰。

“呃……那个……你不要哭啊。虽然时间隔了这么久，苏州离这里又远，希望可以说是极其渺茫，但是也不是完全绝望了啊！”赵惇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最难消受美人哭。

杨夫人擦去眼泪，端正地坐着，一脸认真地听他说。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其实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见到杨夫人如此，赵惇苦笑了一声。他顿了顿后问道，“你还记得杨冬临死前说过什么吗？”

“她说……‘一月以来，日夜受辱，只因想着夫婿和腹中胎儿才苟且偷生。如今丧夫失子，已无生念，只盼哥哥嫂嫂能帮我报仇。于淳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下流肮脏，若是人死后能成为鬼魂，我一定化为厉鬼，日夜折磨他，为我夫君、孩儿报仇雪恨’。”说到此处，杨夫人眼前又浮现起了杨冬那犹如槁木死灰般的眼神，尽管过去了一年，每每想到此处，杨夫人愈发觉得心中悲痛难言，仿佛一只手在狠狠抓着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