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杜仲刚刚走到目标所在街道，步伐便不由自主的停住。

这是安平县最宽阔的一条街道，尽头是一个露天的大戏台。曹光大马金刀的坐在戏台上，黑山营则在戏台四周警戒。

“来了！”曹玉林眼睛很贼，远远便认了杜仲的装扮，当即叫了起来。

曹光手挥令旗，兵卒阵型转换。其他三个方向的士兵同时转了过来，结成一个简易军阵。

外围枪林拒马，中间弓弩上弦，后方军官督战。

“有点意思。”杜仲饶有兴致。

不是因为看到这个阵势，而是因为看到曹玉林。

四品修为打出的雷咒威力有限，但承受两记还能活蹦乱跳的也着实不多。之前被雷咒打到的士兵，基本都是一发就晕死过去。

“他怎么不走了？好像在看我……”曹玉林头皮发麻，总觉得又要挨劈。

“哼，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曹光瞪了儿子一眼。“那等凶人，会拿正眼看你吗？还不是本将在这里，让他投鼠忌器。”

“那怎么办？”曹玉林忙问。“被爹吓住，他会跑么？”

“所以说，很多时候要靠脑子。”曹光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杜仲，无胆鼠辈！”曹光大声喝骂。

“有胆子伤害无辜百姓，面对本将却止足不前。告诉你，既然本将到了这安平城，就不会让你再伤害任何一个人。来来来，本将不动一兵一卒，只与你一对一较量……”

声大如雷，音传数里。既是施展激将计，又打了一波名声。

至少百姓和士卒，对这位将军加深了印象。

面对曹光的叫嚣，杜仲也给出了回应。

“曹光，四十八岁，人族，大周靖州河阳人。景运二十年七月十一日，于边军服役时，与同伴夜入农家，玷污村妇，后杀其灭口……”

“景运二十一年三月十日，于战场上逃逸，战事结束后统计战功，杀无辜村民三十一名，杀良冒功，并由此晋升……”

“景运二十四年十月五日，带队孤军深入，遇伏后投敌，出卖同袍至靖州军大败……”

“乾道元年九月二十七日，靖州军大胜，再次转换阵营，毒杀五十三名知情者，伪造战功，得以再次晋升……”

声音不大，字字入耳。

曹光听的亡魂大冒，众军卒一脸震惊。

虽然都很怕这位将军，但敬畏要更多一些。作为战功赫赫的猛将，有点脾气再正常不过。

可现在听起来，不光战功是假的，甚至还做下许多恶事，是个投过敌的逃兵。

“住口！住口！！！”曹光惊怒交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你这个疯子，竟敢这样污蔑本将！”

曹光慌了，怕了。

对于这个神秘的凶手，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俗不可耐的复仇，郡守设下的暗手，郡学自导自演的闹剧，甚至更高层的阴谋算计……

唯独没想过，会和他有关。

这些秘密对于一名军人是致命的，是要杀头甚至牵连九族的死罪。曹光又最在乎脸面和荣誉，结果现在被掀了个底掉。

不光士卒们各个面露古怪，连他最看不起的儿子都神情异样。

“骑兵，出战！出战！”

曹光厉声嘶吼。

马蹄踏踏声响，从两旁的巷道中数百骑兵，手持长矛马刀，呼喝着向杜仲杀来。

“步兵，出战！”

曹光继续给出号令，阵前步兵匀速向前。刚好和骑兵拉开一段距离，作为第二波的攻击梯队。

“杀，杀，杀……”

虽然心中震撼这些信息，但没人会马上就相信。在曹光这个主将的命令下，训练有素的兵士们还是发动了攻击。

黑山营气势如虹，步骑协同进退有度。可是从场面上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别扭。

因为兵锋所向，只有一名书生。

“杀啊！！！”

五百余骑兵结成锋矢阵，如洪流一般席卷向前方。

路边的摊位，遗落的车驾……无论前进路上出现什么，都被毫无悬念的摧毁。

“雷咒。”

杜仲脚步不停，手结印记。在轰隆隆的声响当中，一道闪电凌空劈落。

轰隆——

骑兵阵型瞬间溃散，一时间是人仰马翻。

闪电只有一道，直接被电到的不多。但受到惊吓的战马，却不是一匹两匹。

即便没有被波及的骑兵，也因为坐骑受惊而跌落。

“果然是术法方士。”曹光哼了一声。

军队并不惧怕一般武者，强如宗师也做不到力敌千军。四品武者在江湖横行，战场上难敌百骑冲阵。

术法方士则不同，引动天地元气。哪怕只有三四品，也能给大队人马造成威胁。

但是，并非没有应对之策。

“步兵，攻！”

曹光令旗一挥，步兵开始冲锋。

踏踏踏……

黑山营乃是百战精锐，不会因为同伴落马便生恐惧。而且老兵都很清楚，冲锋的时候决不能回头。否则就算没有督战队，也会被同伴踩踏。

“杀，杀，杀……”

步兵冲锋没有骑兵那样凶猛，但带来的压力一点都不小。黑压压的一大片，如乌云一般向杜仲而来。

杜仲没有马上那些步兵，只是提着剑从落马的骑兵中间走过。见到上榜的目标，便顺手捅上一剑。

“…………”

步兵步伐明显放缓，喊声也稀疏起来。

战场上补刀很是寻常，可这么诡异的情况不多见。

看着好像搜寻什么，可又看不出任何规律。捅的时候嘟嘟囔囔，多多少少有点渗人。

“雷咒。”

清理完骑兵中的目标，步兵也差不多冲到近前。还是一样的招式，只不过多放了几道。

轰轰轰——

雷霆一道道落下，一片片的军卒被轰飞。

人没有马匹那样容易受惊吓，由此受到了更多的雷电洗礼。

杜仲一步步的走过，身边尽是一片片焦黑。

地面如是，军卒亦如是。

“果然有些本事，术法修为不比武道弱。”步骑军均折戟沉沙，曹光却露出笑意。“弓弩手！”

吱嘎——

一片弓弩上弦之声，一股肃杀之气平地而起。

后方看似普通的阵势，突然升起一个庞大的环形光圈。光环上有猛兽图腾，似在蓄势低吼。

杜仲望着图腾光环，眼神产生些许变化。

“神机箭阵。”

天道所赐手段海纳百川，在未获取前不了解个中玄妙。但是基本的信息，无不了然于胸。

这结界并非防守所用，而是极为强大的箭阵。

杜仲视线转向转向那些弓弩手。

弩身古铜精铁雕龙，弓弦暗红气雾升腾。箭头处点点光辉，延伸出的能量线连接结界。牵绊拉扯蓄势待发，一旦离弦便是雷霆万钧。

“大周重器，神机弩。”

神机弩的铸造工艺是个迷，均为大周军械司所出。材料中有妖兽筋骨，宗师之下无人能挡。

“哈哈哈，发现了吗？只可惜晚了。”曹光大笑起来。

“你以为前两阵是做什么？那只是引你上钩的布局！现在你已被锁定气机，纵是宗师亦难逃脱！难道你以为本将真会与你一对一？天真的家伙，受死吧！！”

神机弩号称无坚不摧，更能锁定敌人气机。一旦被箭阵锁定，天上地下无从躲藏。

“不可！”

顾念瑶从街道另外一侧冲了出来。

左手提着金刀，右手捂着小臂，指缝有鲜血溢出，明显是受了伤。

从曹光带领黑山营主力入城后，她便知道局面多半要失控。可吕诗云纠缠的紧，招法又越发凌厉纯熟，尝试好几次都没有脱身成功。

刚才见到神机箭阵，顾念瑶一下急了。拼着受吕诗云一剑，才勉强再次脱身。

“曹将军，杜仲不能杀！”

见到顾念瑶，曹光比她更着急。

这女人只是想着要破案，可他曹光现在生死攸关。别的什么都不管，知晓他秘密的杜仲都必须死。

“放！”

曹光一声令下，绷簧声响，弩箭离弦。

嗡——

伴随着密不透风的箭雨，图腾结界化作金黄尾焰。

似是跟随，似是助推，钩织了一面铺天盖地的大网，在刺耳的呼啸声中，向杜仲当头罩下。

弩箭未到，箭势先至。

大树的树叶哗啦啦的掉落，瓦片屋脊被无形气劲洞穿。甚至远在另一端的顾念瑶，都感受到扑面的杀机。

“完了。”顾念瑶眼睛一闭。

神机箭阵，无坚不摧。只要气机锁定，大宗师之下，无人可当其锋。

以杜仲当前修为，的确挡不住。

但是，也无需挡。

杜仲抬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铃铛，轻轻的摇上三摇。

叮铃，叮铃，叮铃——

三声铃响，如静水落石，肉眼可见的波纹荡漾。

凌厉的神机箭雨，接触到波纹之后，就像扑火的飞蛾，顷刻间便燃烧了起来。艰难的继续飞上几丈，便彻底燃成了灰烬。

“这……”

曹光目瞪口呆，顾念瑶难以置信，黑山营士卒们更是一个劲的揉眼睛。

如果不是刚刚亲眼所见，如果不是灰烬还在天空飞舞，没有人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那是大周重器神机弩，无坚不摧的神机箭阵。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妖骨铸箭，妖筋为弦。所谓神机弩，和妖弩无异。”杜仲不紧不慢的将法铃收好。“黄铜法铃，驱魔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