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52章 昭仪(1 / 1)麦香芒种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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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凉如水。

天幕上低垂漫漫星斗。

江锁、祁溶、路骁霆、白松林站在万佛山山顶上,四双眸子在暗夜里闪动,像伏在铁笼里的兽。

江锁自言自语,像是在询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生?”

路骁霆自然会意。

曾经江锁与他说过,章昭仪那个肚子都不一定是真的。

那么生不生、何时生,太后皆有安排。

白松林不知内情,问得虔诚:“孕妇足月了,还能憋着不生?”

他久在沙场,对妇女孕产之事一无所知。

江锁摇头说:“我曾在太安宫与章昭仪有过一面之缘。孕妇走路,多有摇摆,多呈外八。章昭仪的腹部确实隆起,但她步态轻盈自如,当时我就猜想,应是假孕。”

她回想当日去太安宫送血绣袈裟的情形,继续道:“后来,龙舟侧翻,皇上危在旦夕,后宫嫔妃都跪在卧龙殿外,唯有章昭仪没有出现。太后给出的理由是胎像不稳,尚需静养。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担心假孕被人发现。太安宫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祁溶想了想,面色凝重道:“如此说来,太安宫踩在这个节点把龙子‘生’出来,必然另有目的。”

会是什么目的呢?

他想了一会,似有所悟:“她是要章象升死心塌地为太安宫卖命,也就是说……太后要放弃东厂了。”

江锁与祁溶对视了一眼:“可秀娘还在他们手里。”

他们都面露忧色。

路骁霆倒是淡定:“我去章府探查过,阿娘被软禁在府中,他们倒是没将阿娘怎么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他们敢怎么样?”

祁溶冷峻道:“你阿娘身后有东厂,东厂后面是东宫,秀娘这颗棋子还没到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他们自是投鼠忌器。”

江锁低头思索道:“如果我们是太后,这颗棋要用在什么地方?”

路骁霆凭直觉答道:“将阿娘做人质,用来威胁你我。”

“打蛇打七寸。”

江锁深深吸了一口气,俯瞰山下万家灯火道:“太安宫找着了我们的七寸。”

*

时至八月,暑气熏蒸。

水滴落在土地,顷刻间,就蒸发成烟。

北方数城闹了旱灾,成片的粮田枯黄晒干,笠州、双州等地已经热死了人。

太安宫中却另有一番景象。

如今,章昭仪的寝殿是最繁忙的所在,供冰不断,太监、宫娥进进出出,忙得晕头转向。

最为晕头转向的人当数章昭仪。

她头上戴了一根镶有红宝石的头巾。

听说宫中诞下龙子的产妇,都戴这个。

她身穿一件藕色里衣,尽显温柔,手握一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轻轻扇风。

竹骨触手生凉,如触美玉。

一年前,她年方十八,懵懵懂懂地被父亲送进了宫。

章府很大,她有数不清的兄弟姐妹,有的新纳进的妻妾,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

自己既不是章府最得宠的女儿,也不是最无人搭理的那个。

但她是章象升众多妻妾女儿之中最美的一个,双眸似鹿,秀美如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故而,母亲为她取名“妙彤”,意为“妙瞳”。

她的性子本就淡然,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罢了,章府也好,皇宫也罢,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所以,章妙彤被送入皇宫时,既无欢喜,也无离家的烦忧。

进宫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太后。

太后一脸安详,看着自己缓缓点头,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像极了祖母。

第一次侍寝时,章妙彤才见到了自己的夫君,大祁的天子。

这个人没有她想象中的威武高大,而是病恹恹,背部微微佝偻,仿佛来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他没有碰她,连话都未曾说过。

那晚,他们在床上各睡各的。

皇上的呼吸那么轻,章妙彤很担心他睡着睡着呼吸就没了。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

第二日,目送明仁帝离殿,提心吊胆的她才暗自喘了口气。

没过多时,太后便进来了。

她看了龙塌一眼,便明白了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过不重要,细节并不影响全局。

没过多日,太后便昭告天下,章妙彤怀孕,晋升昭仪。

这是个局,她懂得的。

从此,她的腰腹上便绑上了软软的枕头,随着时间越久,枕头也慢慢变大。

直到一个月之前,太后慈祥地让她取下枕头,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抱到她怀中。

“这便是你的儿子,祁允,字措生。”

太后的目光温柔又慈爱。

章妙彤顺从点头:“一切由太后做主。”

太后之所以选中她,也正是因为她的顺从。

她对宫娥太监们极好。

太安宫赏赐丰厚,她总是乐意赏给下人。

她善良,每每见到太安宫的宫娥因为做错了事,被嬷嬷掌嘴时,她都心疼得默默垂泪。

她深知自己不过是权争洪流中的沧海一粟,浮沉皆不由己。

皇庭深深,浮起时,能至人间极乐;沉下时,能到万丈深渊。

“呜呜哇哇——”

一阵响亮的男婴哭声打断了章昭仪的思绪。

她抱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湘莲嬷嬷匆匆赶来,焦急问道:“乳娘刚给小殿下喂过奶,不会又饿了吧?”

嬷嬷抱起小殿下,上下颠着,轻拍他的背哄道:“哦,哦,小殿下不哭,小殿下许是渴了。”

章妙彤听了,柔声吩咐道:“温雯,去给小殿下倒些温水来。”

她身上发出的那一丁点母性,被她明艳的青春气息所覆盖。

她面色娇艳,朱唇潋滟,不施粉黛,却姿色不减。

太后让她不要出宫,自是有道理的。

章妙彤太不像初为人母的人了。

她浑身散发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懵懂与单纯。

温雯端来温水。

章妙彤拿着碧玉勺舀了一口,轻启朱唇吹了吹,再抿一口,试了温度,便伸手朝小殿下祁允喂去。

突然,她眉头一皱,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五脏六腑之间上蹿下跳。

“砰!”

她的手一松,碧玉碗摔了个粉碎。

下一刻,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同样的黑血也从双眼、鼻孔中渗出。

她的呼吸渐弱,听到耳边惊恐的喊叫:

“昭仪娘娘!”

“昭仪娘娘!”

宫娥与太监们慌了神。

湘莲嬷嬷吓得面如纸白,抱着祁允去找太后。

温雯手足无措地抱住章妙彤的头,无助唤道:“昭仪娘娘,您怎么了?”

顷刻之间,章妙彤仿佛浸泡在了一片血色里,胸口起伏,呼吸有些艰难。

她抬手拭泪,却抹了自己一脸黑血:是温雯下的毒?还是湘莲嬷嬷下的毒?

都不重要了。

她想着。

重要的是,她们被掌嘴时,自己再也护不住了。

“昭仪娘娘……”

四周的人声越来越模糊。

宫娥太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她却听不清了。

那张如诗如画的脸被黑血弄脏。

章妙彤看着他们,很知足地道:“昭仪娘娘……自由了……”

*

章府的书阁中,残烛轻闪余晖。

章象升已经穿上了摄政王的官服,这是他几日前命人秘密订制的。

此刻,他透着烛火,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着摄政王朝服,走进金碧辉煌的卧龙殿。

仆人仓促敲着房门。

章象升调整了下坐姿,语气有些不耐烦:“何事?”

他并不打算让下人进来。

“老爷……”

仆人的声音颤抖:“昭仪娘娘在太安宫……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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