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远天滑落一条银蛇,雨水便在电光交织中哗哗落下。
滋——青光斩开雨幕,所有雨珠始一触及剑身便被灵气化作了弥漫的水雾。
眨眼间,池云清便贴到了雨师近前。
挥剑。
雨师的身体便随青光流转而拦腰断作两截,然而断面却不见鲜血,只有细密的水珠不断溢出。
不是真身?
不,通幽做不得假。
那就是……
未及多想。
雨师断开的两截身体,猛地散成了一团浓重的水汽,恰把近在咫尺的池云清包裹进去。
俄顷,可见度极低的水汽里渐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
彻底妖变后的雨师,躯体便不再存在人类的血肉限制了,眼鼻口心?不过是皮囊上的无用点缀,虽说斩妖对于妖魔有着天然的克制,犹如霜雪遇上烈火,不消片刻便会消融。
然而这融雪前的刹那就够雨师凭借妖力,易换身形了。
是的,雨师承认,池云清的剑很块,比他见过的许多人都快得多。
然而终究快不过心念变迁,在长剑扫过之时,雨师的腹部便已经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了,只是一滩幻化成血肉模样,残留着妖气的水汽罢了。
雨师在这些年与飞燕卫以及七宗的纷乱纠葛中,不说身经百战,但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是难以指数的,若是他还如初出茅庐的少年郎般鲁莽早就进了飞燕卫的黑牢或者干脆死在某个不知名的阴沟里了。
相反,池云清虽然心思灵巧,处变不惊,但在灵士对弈上还是浅薄得多。
对于绝大多数灵士而言,感观往往是不值得信赖的,世上有太多伎俩可以蒙蔽人的五感了。
但灵气的波动却是做不得假,既不能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一切有关灵气的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唯一的区别仅仅是你能看到和不能看到而已。
所以感知灵气的法门几乎是灵士们行走江湖必备的,但这就会造成一个问题,过于依赖于灵气的感知。
所以经验丰富的灵士往往会将计就计,故意造成明显灵气波动的假象,比如把增益法术丢给纸人分身或是使一些其他诸如的方法,以此蒙蔽对手,让人觉得这个才是真身,这里才是敌手弱点,或者对敌手的方位产生误判,从而露出破绽。
而此刻池云清正是陷入了这种尴尬境地,入眼皆是一片蓝旺旺的浓重妖气,而即便卸了通幽,在水雾中仅凭肉眼也难以观望远处,当你看到对手,大概也是对手的攻击来临之际。
而反观雨师,优势在我,因而他并不着急,围而不攻,消耗着池云清的耐心,坐等他自乱阵脚,毕竟池云清虽说传闻在雍州受了重伤,但毕竟这可是一位太常,只这二字,便教人不敢掉以轻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应该还藏了不少后招,务必要小心谨慎。
杀死一位过去只能在茶馆说书人那听及的人物,稍微一想就让雨师难以自禁。
另一边,深陷囹圄,反倒让池云清开始静下心来思考。
其实还有一法可解。
既然目不能视物,何不听声以明辨方位?
池云清没有那么多犹豫、顾及,有了决断,盘旋在身边,本打算用来护持周身的飞剑便蓦地腾起,如一条灵动的青色长蛇在水雾中窜动,然而雨师气息隐匿得极好,飞剑只是像无头苍蝇般胡乱飞旋,难觅敌踪。
急了?
不,不是。
雨师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他看穿了飞剑的规律。
飞剑虽然穿梭如电,难以捉摸,却隐约裹住了池云清周围,与先前相比不过就是个更大的圈罢了。
稍加判断,雨师顿时明白,池云清这是在诱导他,可惜了,换做些性子急的可能就出手了,但他在江湖逍遥自在这么多年,靠的正是审慎的态度,可不比那些轻易就会上钩的鱼儿。
随着飞剑轨迹愈乱,雨师心中的喜意就更添。
终于,飞剑到了不能及时回防的距离,雨师动了。
数个外形一般无二的雨水分身在水滴碰撞声中瞬间凝聚,随后直直冲向池云清,而真身亦混杂在其中,使人分不清真假。
……
噗的一声,白刃勾断了红串珠。
数道与雨师一般无二的雨水分身应声溃散,只留一者,脸上狰狞还未褪去,便又染上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的?”
“杀气。”
“杀气?”
池云清手腕一抖,剑势回转,雨师的躯体便被青色流光扯断了,化作星星点点雨滴散落。
当然不是什么狗屁杀气,随口瞎扯而已。
不过是雨师自以为池云清在第二层,自己在第三层,其实池云清在第四层。
池云清并非有多么洞悉人心,只是他敢于决断。
选对了,不见得赢。
但不选绝对赢不了,机会稍纵即逝,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所以他故意把飞剑调离身边,表现出一种看似慌乱,但细细究来便能看出的警备状态。
但雨师肯定不比他此前遇到的妖魔,智力犹在,而且阅历丰富。
所以机敏如他者,自不会贸然上当,但问题是聪明的人难免会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因而当池云清借由飞剑展现了由镇定转慌乱的一系列心理变化后,雨师便成功被误导,进而落入圈套中。
而之所以池云清能够借由水声生灭判断出哪个是分身,哪个是真身,就得感谢新近恢复了的10%属性了,若他是连人带魂穿越的,靠那双久处嘈杂闹市而有些失聪的耳朵自然办不到这些。
那么雨师死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雨还在下,而且愈来愈大,没过了他的靴子,膝盖,以至于抽动双足,都有些困难。
雨水好像生了灵智般,不断朝他涌去,死死挤压着他的身形。
“纵使是伤重未愈之躯,也能有如此不俗战力,某实为佩服,只是凭现在的你,想杀死我,不过妄言。”
声音伴着气泡从雨水中冒起,雨师没有死,此时他已经放弃了维持人形,融于水中,彻底消去了踪迹。
一轮交锋下来,虽然是他吃了大亏,险些被杀,但他也大概摸清了池云清的底细,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亏得他还一直心存戒备,不敢全力进攻。
池云清勉强挪动身形,徐徐后退,朝地势高处走,直至撞上了身后的一面石墙,已是退无可退。
第几次濒临死亡了?
只是这次怕是黔驴技穷了。
随着想法浮现在心中,池云清忍不住一笑。
好吧,如若除一死之外,别无他途,那自己也得尽量争取死得好看点。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来吧。”
横剑于胸,映出眸光清澈,以及……身后有些鼓起的土墙?
未容有疑,流水从四方急剧涌来,汇成一道数丈之高的巨浪,裹挟千钧之力迎面拍来。
砰!
石墙崩开,一块巨石飞射而出,恰好劈开了那洪流。
“呼,差点来迟了。”
一个黄衫女子缓缓自墙面上那巨大的豁口走出,随着她每向前走一步,水浪便是退一步。
随即女子偏过头,瀑发墨染,随风乱舞,却是遮不住那精致容颜。
她嘴角泛起浅浅笑意,朝池云清伸出了手。
“栖凤台,虞兮若。”
“在此感谢太常一路上对我那不成器的兄长多有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