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久,太子与方伯柳湖赏景归来,紧接着传出咸王封禅方伯尹秧君的消息。
“外甥女,他咸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只给一座空城,如此耍弄你我,真是岂有此理。”
方伯气的原地打转,嘴里还不停吃着芦柑,很是焦虑。下刻西寰说道:
“此事来的蹊跷,孙冠无德无能,王太后举荐他充任司政使一职务,说起来沾亲带故,内外朝也说的过去。为了不让我父王迁怒于咸王,咸王竟也能想得出把尹秧城封给舅舅,如此我父王便不能再说什么。”
“唉,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何用。那司政使之职外甥女你可是说好的,他姜亥出尔反尔,未免欺人太甚。”
“舅舅!”西寰语带不快,责怪说:“你以为大司农下司政使是自家的太仓,说挪地儿就挪地儿,这是咸人的命根子,咸人能轻易松口吗。”
“可那如何是好。”
“既然咸王封舅舅尹秧君,你便做这尹秧君。”
“可那是座空城啊,明摆着不是欺人吗。”
方伯不乐意,西寰却不以为然:
“急什么,尹秧城地处水陆要津,咸王既然在此开埠,定是担心志国突然来攻,水军顺流而下夺取江东。若是封给舅舅,此地便是我晋国拱卫重镇,咸国便可抽兵南下抵御志国。”
“如今咸国为我下邦,打狗尚且要看主人,志国也不掂量掂量。”
“舅舅!”西寰脸色一沉,她说道:“北军精锐尽数调往歧国,镇守北地与江东之兵不过十万,此时志国来攻,让父王如何抵御志国。”
“不还有长孙国嘛,三国联兵岂能让志国逞凶不成。”
西寰此时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滋味,若非母亲贪图娘家财势,也不能把方伯这个草包舅舅派到咸国来做官。
方伯此人毫无城府,眼中只有利,西寰本打算把他扶上司政使一职,咸王和丞相公孙岳念及方伯没有城府,又是西寰的舅舅,于情于理也站得住脚,咸王的底线多半会有所松动。却不想被咸王反施了一计,令她不能作为。
想到这里,西寰道:
“舅舅,此事木已成舟,咸王封舅舅尹秧君便是不想让你我涉入内阁与国库,但是这件事不能就此罢休。”
“这就对了外甥女,咸王封一个空城,我岂能咽下这口气,这不是往你父王脸上抹屎吗。”
方伯此言说的没心没肝,西寰立时脸色一黑眼珠一瞪,不快之色跃然脸上。方伯猛是察觉自己失言,顿时缩了缩脖子如同蔫了一般。
“舅舅,择日你去沁乐坊买下两个头牌女乐,而后再去见上大夫王鹤府上,就与他说,让他上奏推商税。”
“推商税?何为推商税。”方伯不解问。
西寰又瞪了方伯一眼,心里气不过:
“此事不劳舅舅费心,舅舅照做便是。”
“也罢,我这便去沁乐坊。”
沁乐坊是咸都陔陵有名的乐坊,与歧国乐坊并称天下“二弦”,有世间名乐之称。上大夫王鹤好色,先后纳妾十二人,又无一官半职,但却是王太后的娘家近亲,深受王太后赏识。
推商税是公孙岳这几年琢磨出来的新政,目前只有咸王与内阁等几个人知道内情,按说西寰不该知道。当然,“按说”这个词都是理论上的用词,事实上西寰早已洞悉。
推商税是继公孙岳农桑令变法后推行的又一重要变法,目的旨在调整对纺织、营商、工坊等工商业的税率,并对商贾征收“存盈”税。
所谓存盈税,就是对家中积累财富较多的个人进行征税,存盈税的征收范围包括钱币、贵金属以及囤货。
如皮革商囤积居奇不正常交易皮革,而是囤积起来坐等价格的行为,就要征收存盈税。如果你家里的钱很多,却守在家里不参与流通,也不用于投资创业,提供就业岗位,也是要征收存盈税。
由于公孙岳早年在推行农桑令过程中暴露诸多弊端,同时又大量铸钱,导致商人手中存币极多,严重损害了底层老百姓和国库收入,由此推出推商税以打击不法商人。
该项变革措施内朝争议极大,尤以大司农莫安正最为反对。
眼下西寰积极推动咸国实施推商税,显然在错失了司参使一职后,仍耿耿于怀。
于是两天后,方伯从沁乐坊买下两个女乐,亲自去了上大夫王鹤府中,与其说通了推商税一事。翌日王鹤入宫拜见王太后,将主张推商税一事游说王太后。
几日后,城西益草堂,百里燕正在看诊,门外突然来了一头驴,骑驴的是个二十五六的黄衫青年,一脸焦急,青年跳下驴子直奔馆内大呼小叫:
“魏贤,魏贤!”
百里燕抬头看去,是赵逊的门客高勋。百里燕开完手头的药方,打发患者去找萧儿抓药。
“高兄,何事如此情急。”
“魏贤弟,你还未曾听说吧。”
“究竟何事。”
“大王今日早朝,决意实施推商税,连檄文都已经张贴在菜市口与各处城门。”
“推商税?不是说再议吗,这么快又推新政。”
“可不是,赵大人已经去找丁肃,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怪了,大王难道未曾采纳大司农莫安正谏言?”
“据大人说,大王驳回了大司农奏本,其他内阁自然也不能多言。”
推商税百里燕之前已经有所耳闻,但具体政策内容却不知道,只是听说要严厉打击私财极多,囤积居奇的商人。但怎么个实施办法和细草外界一直不清楚,牵头推商税的依然还是相国公孙岳。
如果按此前的说法,要对私财较多的个人和恶意投机倒把的商人进行征税,这里面包不包括王公贵胄和权贵士大夫阶层,还是说只是针对各行各业商人的特定对象征税。
如果仅仅针对所有行业商人,无疑是官方先是抢劫了老百姓,而后再勒索敲诈商人,这还是其一。
其二也是要命的,如果要对财产征税,这些财产怎么统计。
现在既没有银行系统,也没有计算机联,货币都是金属货币,随便找个地方往地下一埋,哪里能查得到。
即便通过税务查账,那也多半是毛估估,根本做不到精确,更何况天知道个人财产做什么去,手里还存多少,根本不切实际。
其三,时下各国边境宽松,流民和逃难的国界流动性很大,一旦实施推商税,商人是长脚的,趋利避害谁都会。咸国推行推商税他们可以携财产,甚至家小去别国避税,如此对咸国的工商业无疑是一击沉重打击。
纵然眼下经济文盲一大片,咸王不懂经济,但大司农莫安正他懂经济,难道咸王真能一意孤行?
“高兄,你我速去菜市口。”
“甚好,在下正为此而来。”
百里燕挂出停诊牌,骑上马与高勋前往城西菜市口。
菜市口、城门这等人口流量较大的公共场所是张贴檄文、告示的重要场所,此外榷市、酒肆也是张贴公告的重点场所。
城西菜市口是个五角场,中央是一片空地,官榜就竖在空地中央,棉布书写的檄文张贴在官榜上,现场数以百计的老百姓正在围观,间隙间还有识字的老叟逐字逐句的通读全文,其他多半都是目不识丁的平头百姓。
下马挤入人群,可见官榜十二个版面中的个贴上了檄文,题头正是公孙岳推新的新政推商税
推商税共有二十一条新规,其中三条最引人诟病,首当其冲其中的就是第七条,但凡家资五百贯以上者都需要申报财富,财富包括铜钱、金银、珠宝、一切货物,这意味着把王宫权贵和官员全部排除在外。
几乎只要是王公贵胄都有封邑、食邑,士大夫和朝阁要员,根据战功的和资历,也封赏有一定的食邑,如赵逊便有两百亩的食邑。
受梁朝田制粮田令限制,除贵族士大夫及功勋爵禄封赏土地者,其他人不可保有土地,也不能买卖。
即便你富得流油,也不能购买土地,底层农民更谈不上自留地一说,平头百姓只能种公田过活。而贵族士大夫及功勋爵禄者之间却可以通过交易,流通买卖土地。
其中食邑是最常见的封赏,多为小块土地的加封,便于控制每次加封的力度。封邑作为大块土地的封赏,起步单位都是村镇,再奔上可以是县城等大城市。
封邑、食邑最大好处是免税,土地上所有人口归封臣所有,产出皆可免税,直接进入私人腰包,只需年终向朝廷进贡一定的贡品即可。
君主通过封赏土地,加强以权贵为核心的统治凝聚力,从而把绝大多数人排除在了利益链条之外。
现在单单把土地排除在固定资产外,这意味着推商税的矛头对准了所有有钱的富人,也包括百里燕自己在内。
眼下的官方汇率是一根寸金兑换十根寸银,一根寸银兑换一贯铜钱,一贯兑换一千文钱到一千两百文之间。
金银作为时下数量不多的贵金属,铜钱作为下钱,很难兑付金、银这等上钱。名义上一根寸银可兑一贯钱,实际情况较为困难。
尤以是老百姓,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银子。商贾作为推动市场的流通者,国内交易以铜钱为主,只有贿赂权贵和国外交易才用到金银,他们手中的金银当然不少,但铜钱依然要占货币存量的较大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