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庄臣问过普莱斯一个很天真的,只有新兵才会问的问题。
战争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抱着炸弹玩耍的孩子?
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恶魔?
普莱斯只是摇摇头,说。
战争只是战争,仅此而已。
当你拿起枪的那一刻。
你就只需要按照预定目标,抬头,挺胸,然后前进就可以了。
三万人在仅仅十秒内化为飞灰。
离炸点最近的拆弹小组反而是死的最舒服的。
他们瞬间被高温气化,甚至连“危险”这个意识都来不及产生。
那张地图,清晰的标注出了每一层冲击波会带来的杀伤力。
如果有选择,庄臣宁愿从没看到过那张地图。
宁愿和C7小队一起待在那架运输机。
坦克内。
庄臣额头挂着一层已经风干的血饮,歪着头躺在座椅。
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被止血带给捆了起来。
车长咬着牙,瞪着一双血眼死盯着庄臣。
这个不要命的疯子,刚刚甚至想从疾驰的坦克跳下去救人。
即使他已经亲眼看着那架运输机被气浪吞没。
身强力壮的装弹手甚至都拦不住他,只得被车长一枪托砸晕。
车内死一样的寂静,偶尔能听到碎石快速刮过车身时发出的碰撞声。
M1A2艾布拉姆斯拥有三防功能。
能防核爆冲击波以及后续产生的辐射,是这辆车的一个优点。
只不过,爆炸后产生的电磁脉冲完全瘫痪了车载系统,崩断了所有履带。
现在这辆坦克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系统和通讯线路。
此刻,外面还弥漫着只要站一秒就足以致命的超量辐射。
没人能活着出去。
只能等待救援,或者在救援来临之前活活渴死。
“收集所有饮水饮食,给我总数。”
车长一锤砸在通话机,指节顿时冒出鲜血,他却毫不在乎。
“四瓶水,四袋干粮,省着点最多能撑七天。”
驾驶员没事干,接过车长和装弹手递过来的物资。
这么点东西,都用不着清点,看一眼就有数。
这时,庄臣低沉的声音响起。
“六袋干粮。”
三人对视,脸面无表情,看着庄臣深吸一口气弥蒙着睁开眼睛。
想摸摸发疼的后脑勺,扭头却发现两手被绑住了。
见状,庄臣毫无情绪的笑一声:“报告车长,炮手请求放开我。”
“解开吧。”
车长一努嘴,装弹员用匕首划开止血带,但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这神经病。
“我包里还有两袋干粮。”
“一袋我的,一袋杰…杰克逊的。”
庄臣有些语塞,这时他连杰克逊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孩子,这不怪你。”
车长温柔的把手放在庄臣肩膀,看着他死死掐着大腿,忍着要跳出眼眶的眼泪。
“想哭就哭吧,没人会笑话你。”
“但要注意节省水资源,这是命令。”
“咱四人可要在这王八壳里困好久。”
车长笑着想开个玩笑,自己的眼泪却先庄臣一步,砸到了脚下。
“其实,其实我那辆道奇早给卖了。”
“我骗他的,生儿子那会我就给卖了。”
车长哽咽着,脑中浮现出瓦斯奎兹那张臭脸,低头抹了把眼泪。
“算了不说了,娘们唧唧的,打仗嘛,正常。”
“全体休息,保持最低身体消耗,非必要不许说话,这是命令。”
随即,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场爆炸,按照那张地图标注出来的效果一样。
三万人,几近灭亡。
豪猪车组是少数几个在爆炸前躲到掩体后,得以幸存下来的幸运儿。
说是掩体,其实也不过就是一栋破楼。
气浪轰飞了楼顶,将碎石砸在车顶,活埋一样给坦克盖了起来。
透过一点缝隙,能从观察镜看到外面。
黄沙漫天,土黄色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颜色。
庄臣咬着牙,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希望C7小队所有成员,都在辐射来临之前就死了。
这样起码他们能死的舒服一点,不至于活活受罪。
死人安息,而活下来的人,要继续忍受比死亡还痛苦的余生。
因为他要带着其他人的信念一起活下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何况是庄臣这样一个,坚定认为自己就是逃兵的人。
……
直播还在继续。
整个斗虫几乎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C7被气浪吞没,失去理智的庄臣掀开顶盖就要往外跑。
这得以让屏幕后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场真实发生的核爆。
哪怕只是通过屏幕,人们也能感到到那吞噬天地的巨大威力。
有人被吓哭,有人长吸一口冷气,也有人目瞪口呆。
但总之,看到那朵直冲云霄的蘑菇云后,就再也没人想说话了。
“有人吗?陪我说会话吧。”
庄臣这时很难做到不去想C7小队的遭遇。
脑子里不断闪过瓦斯奎兹,杰克逊等人的脸。
脑子里一片浑浊,他就想到了自己还在直播,便想找个人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大哥,我能听到,您说吧,我听着呢。”周姐抹掉眼泪,轻声细语。
“我是在半年前吧,从你们那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
“这世界很乱,到处都在打仗。”
“为了活命,也为了赚钱,我选择去当了一名雇佣兵。”
“后来我表现不错,被141特遣队的人注意到,就被拉进了队伍。”
“普莱斯老家伙,是真不把新兵当人看……”
庄臣闭着眼躺在座椅,回忆诉说着自己以往的遭遇。
但烦人的是,每当他想起任何一次开枪时的记忆。
杰克逊他们的脸,就会不自觉的跳到庄臣眼前。
“真的是有够烦人的,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