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踹了萧烈一脚,恨恨地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萧烈,打起仗来那么精明勇武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呢?人家姑娘想你回朝任职长相厮守,你为什么就不能应了人家,偏要跟人家对着干?你二百五呀?我看你当初也挺能护着离奴,处处替离奴着想,你怎么就不能顺着你颇为满意的宇文贞一下下呢?”
“哎,我先说一句,我没有对她颇为满意,也就勉强看得下去,觉得心累想随便抓个人娶了算了,天子赐婚,有我说不的份儿么?再说了,我确实准备长期驻守边塞,没有回朝任职的打算,我为了顺着她的心意,骗她一阵子,能骗她一辈子么?我又没有非她不娶,她不愿意正好。皇上也怪不到我头上。说到离奴,我想你比我看得应该还明白,一切的维护只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最后,她不是死我的箭下了么?怎么,你还在怪我没让你把她带回长安,成全你立一大功?”
常久默默地看着萧烈,人家宇文贞因这个借口拒了萧烈。
常久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说宇文贞不对吧,人家身为右相爱女,一直生活在长安的温柔富贵乡里,从来没有吃过苦。
人又才貌双全,性子又好,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风流倜傥的公子王孙挤破了头踏破右相家的门槛急着上门说亲呢,人家不愿去边塞,想有更好的选择。
这怎么好怪人家呢?
责怪萧烈吧,更无从怪起。
萧烈志在边塞,宁愿守着边关冷月为汉家镇守国土,也不愿为了娇妻富贵,回到长安城里消磨时日,这般汉家热血好男儿,不爱慕,没有心向往之也就罢了,如何能够去指责?
常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萧烈,你这个人真是挺绝情的,不说宇文贞了,就说离奴,她跟了你那么久,你一定也是很喜欢她的吧,最后她死在你手上,你有没有很伤心?”
萧烈仰首望月,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常久,慈不掌兵。我十五岁入军营,到今天差不多近十二年。过的一直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跟你说句心里话,在遇见你以前,我心里没有那么多柔情蜜意。离奴跟我虽久,说了你可能也不信,如果不是她有时候刻意在我面前提醒我,我都记不起来她是个女人。至于她的死,那是咎由自取,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已见多了生死,虽有些可惜,也没有更多的伤心给她。我内心的柔软,只有见到你之后,才被激发出来。”
他把他一个铁血男儿的深情,在长安的这片月色下,缓缓摊开在了常久面前。不管常久怎么想,该说的他都要说。
他怕回到朔方后,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跟她说了。
只是他这样,常久就感觉别扭,“萧烈,你能不能不要老扯我?我宁愿你把我当成离奴一样的女人。有利用价值时候用一用,没用就丢到一旁或者杀掉。”
萧烈简单直接地说,“常久,我做不到!再说了,你跟离奴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离奴是内心强大,假装柔弱。你是外表内心都很柔弱,却一直在假装强大。”
“哦。”常久笑了,“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么?我觉得我自己不能说强大,但坚强总还是有一些的。”
“不是在我眼中是这样的,是你本人就是这样的。当然,可能你自己并不觉得。也就是说,你其实从外表到内心都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假装强大。”
萧烈说着说着,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他猛然将常久拉进怀中,紧紧拥住,在常久还来不及挣扎时,俯在她耳旁低语。
“常久,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打动我的心么?你知道你哪里打动了我的心么?让我告诉你。其实你娇小的身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冰天雪地的朔方郡时,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派一个弱小的女子去又苦寒又危险的边境宣抚,我只知道,你已经一眼打动了我,后来,你的每一次逞强在我看来都特别可笑,可是,可笑之后,我都会为你感觉无比心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我就是想把你一辈子守护在我身边,让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个弱小的女子,再不必为什么其他原因去勉力逞强。”
常久一再挣扎,脱出萧烈的怀抱,揉着被他搂得有些生疼的肩胳,怒形于色,“萧烈,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皇上还不是为你着想,怕派个老谋深算的或者格外彪悍的人去吓着你!本来你没有反意,却把你逼反了。”
她极力把话题引开,努力忽略他的冒犯。
“这么说,朝廷还是不信任我?”
“朝廷当然信任你,但是流言满天飞,总不能听之任之吧,派我去做些化解流言,稳定人心的事不好么?”
“当然好了。感谢天子圣明,让我遇见了你,第一次有了迫不及待想娶一个女子回家的念头。”
“你有完没完?!”常久觉得自己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
萧烈低语恳求,“常久,你能不能耐心一点,让我今晚一次说个够,明天,我或许真的就要离开长安,回朔方去了。”
常久看萧烈,他一向冷面,寡言少语,今日如此放软身段,情话绵绵,也是少见,心下不忍,便说吧,“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吧,但说过就忘,不要指望我往心里去。”
萧烈点头,“我只管说,你只管听,去不去你心里是你的事,我左右不了。”
萧烈站在月下,隔着月华如练,一动不敢动地望着常久,他生怕一眨眼,一不小心说错话,常久生气了,就从他的眼皮底下又溜掉了。他已经历过几次,今晚,他不想这样。
萧烈想起了在朔方时与常久在林子间相处的那个夜晚,那晚,他第一次偷偷品尝了亲吻常久的美妙滋味,眼下,他想再来一次,隔了这么久,他太渴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