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隐元结识了夏完淳,二人相谈甚欢,此时夏完淳虽然才十四岁,却已经是忧国忧民的热血少年。
于是夏完淳给吴隐元引荐了自己的父亲夏允彝,夏允彝也是进士出身,曾经做过短时间的知县,因母丧丁忧在家。
见面之后,吴隐元将神武大将军朱思明介绍了一番,语言朴实无华,多是忧国忧民,甚至类比于少保。
看到这,朱思明轻咳一声,暗道,吴隐元就这点不好,尽说大实话。
不过经此一来,夏家父子对朱思明大生好感,于是为吴隐元出谋划策。
吴隐元此行第一要义是买粮。
山西、陕西虽然开了几个经验包,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路远难行,大批运粮损耗太大,再说还得照顾大军和灾民,也是力有不逮。
松江府以及临近的苏州府、常州府,向来是大明朝的粮赋重地,虽然近年天灾影响了收成,百姓同样缺粮,但是士绅可不缺粮,多年积蓄,即便不是谷满仓,也差不太多。
夏家也士绅之家,虽不是顶级,但在当地也有不小名望,于是便替吴隐元联络各地士绅,夏完淳甚至还写信邀请自己的老师陈子龙。
陈子龙收信以后,连忙从绍兴赶来,同时还带来了张煌言。
此时,陈子龙已经名满江南,有了他的帮助,很快便联络到大量米粮。
甚至有了陈、夏二人的担保,不少士绅直接将米粮运到松江府。
事情到了这儿,一切还算正常。
下面吴隐元开始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吴隐元辞别几人,带着几个手下前往福建。
一通忽悠骚操作,愣是说动郑芝龙,当然期间少不了借虎皮拉大旗,甚至连陈子龙的名气也用上。
最终郑芝龙答应,租给吴隐元一百艘福船,每艘船每趟五百两银子。
此外,还借给吴隐元白银二十万两。
唯一的付出就是一个福州参将头衔,以及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说来好笑,堂堂海贼王,招安十几年,居然还是个游击将军。
我滴个乖乖,空口白牙,愣是从海盗王嘴里抠出一百艘船,外加二十万两白银,这本事放到未来,也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
有了船,有了银子,六万石米粮顺利进入天津卫的府库,这也让殚精竭虑的阎应元松了一口气。
看到这,朱思明不禁拍案叫绝,有了这条路子,此后京师的粮食危机总算能稍稍缓解,甚至江浙漕粮也可照此办理。
唯一不足便是受制于人,不过朱思明相信,面包会有,牛奶会有,一切对会有。
朱思明放下信件,对着郑鸿逵,亲切说道:“此次,郑芝龙将军慷慨解囊,替朝廷出了大力,本将深感欣慰,必然会禀报朝廷,不日必有嘉奖。”
此时,朱思明大破李自成的消息已经传来,郑鸿逵岂敢怠慢,连忙躬身回应。
“大将军言重了,家兄对朝廷忠心耿耿,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今后一定全力替朝廷效力,替大将军分忧。”
忠心耿耿?
朱思明心中不置可否,面上却大是欣慰,“好好好,郑将军果然是忠义之士,本将绝对不会亏待郑家。”
随即,朱思明便安排人带郑鸿逵下去交接银子,此前已经从介休调集了大批银两,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郑鸿逵告退之后,堂中只剩下朱思明和张煌言二人。
朱思明也不在拘着,拉着张煌言坐下详谈。
开始时,张煌言还有些拘谨,毕竟朱思明不但位高权重,而且立下了赫赫战功。
不过见朱思明平易近人,慢慢也放松了下来,二人竟聊得十分投契。
张煌言跟朱思明详细讲了松江府筹措粮米的全过程,这事他参加了大半。
其中谈到陈子龙时,朱思明才知,原来去年陈子龙主持浙江武考,张煌言弃文从武,考了武举人。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之时,朱思明不经意的问道,“玄著,不知你如何看待福建郑芝龙?”
玄著是张煌言的表字。
张煌言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虽然朱思明看起来平易近人,但毕竟位高权重,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更何况,目前郑芝龙还在帮助朝廷运粮,或者说是跟大将军做交易,张煌言生怕自己的话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朱思明笑道:“玄著尽管直言,本将还不至于以言罪人。”
张煌言收拾了一下心情,组织了一番语言。
“既然大将军垂询,那学生便说些浅见。”
朱思明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
张煌言坐直身子,抱拳道:“大将军,以学生愚见,福建郑家,朝廷之毒瘤也。”
说完,查看了一下朱思明,见其神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郑芝龙名为官军,实为海盗,垄断东南沿海大部分海上交易,所得金银不下千万。
郑芝龙又大举建造战船,招揽人马,据说其甚至海外占领海岛,形似裂土称王,长此以往,祸不远矣。”
张煌言宁波人,离福建不算太远,郑芝龙所作所为早就耳熟能详,也深感忧心,只是位卑言轻,没有人重视。
此时畅所欲言一番,顿觉胸中大石落地。
朱思明的问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对着张煌言,朱思明非常欣赏喜爱,也非常想重用他,只是在郑家之事上,他必须保持应有的谨慎。
幸好,张煌言并未令他失望,于是朱思明轻叹一声,“玄著所言,本将岂能不知,只是郑家偏于东南,又雄霸海上,朝廷也是鞭长莫及啊。”
朱思明没有多做试探,也没有必要。
对于海贸,朱思明岂能不垂涎三尺,南宋因海贸而苟延残喘一百多年,可见海贸之肥,若是早年朝廷能有此利益,也未必有如今之乱像。
朱思明又道,“玄著,可有建议于本将。”
张煌言也未做推诿,坦然说道:“大将军,学生以为,如今郑氏势大,急不可图,需缓缓谋划。”
说完,略微斟酌了一下,继续讲述。
“其一,朝廷当从开船厂,造战船,造火炮,建水师,郑军终究不可持,唯有自建,方能如使臂指;
其二,以名利笼络郑芝龙以及其麾下骨干,学生认为,郑芝龙海盗也,贪婪乃是其本性;
其三,结交红毛西夷,西夷虽然被郑芝龙所败,但其坚船利炮确有可取之处,听闻台湾便有西夷盘踞,郑芝龙也是无可奈何。”
朱思明暗自点头,果然不愧青史留名的人物,言语虽少,却指着本质。
造船造炮一直是朱思明的目标,只是所耗钱粮是无底洞,非短时之功。
至于名利笼络,朱思明也是认可的,在他看来,郑芝龙这人表面狡诈凶狠,但内心却渴望获得正统认可,听说他送儿子拜师钱益谦,由此便可见一斑。
说实话,郑芝龙看起来强大,但朱思明并不太看得上此人。
明末天下大乱,他有钱有兵,却只知窝在福建,除了捞钱啥也没干,楞是没支棱起来。
换做其他稍有枭雄之心的人,东南绝对可以掀起滔天巨浪,那时天下大势可就难说了。
朱思明收拾思绪,站起身,坐回主位,神色肃然的凝视着张煌言。
“张煌言,本将欲对你委以重任,不知你可有胆量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