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人送来赎金了,李士宏是亲自过来的,不过赎金没有红罗寨要的一万两,现如今正是李家收购茶叶的时候,挪不出这么多银钱来,后来和红罗寨这边磋商了一次,最终花了六千两,把李文山给接走了。
张承延是走不了的,李安回去之后,跟李士宏商量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对于张承延家里的一些情况,李士宏知道一些,说与不说,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其实在和红罗寨见面磋商的时候,李士宏把张承延的身家背景说了一遍,也是想说绑张承延没什么油水,这次也就一起放了吧。
赵绫绡得知情况之后,并未答应放走张承延,但对于张承延的赎金一事,也没有再提到。李士宏是生意人,也觉察出这里面或许有一些隐情,虽然不太明白,这红罗寨为什么抓着一个穷书生不放手,但至少张承延的性命无忧。
做到了这一步,李士宏也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这不是他不出力,而是红罗寨那边不肯放手,后面的事情就只能祈祷张承延福大命大了。
对于他不能随李文山一起走,其实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如果红罗寨不缺教书先生的话,他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现下,有他这样一个现成的书生可用,以赵绫绡对学堂的重视,怕是放走他的可能性不大。既然绑了他,在收不到赎金的情况下,让他在寨子里教教孩子们,也不算太亏。
“这里的事情,还请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她。这里是一封书信,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在这里碰上了一个大文人,要在这边求学一段时间,回去的日子可能晚一些。”
张承延交代李文山一些事情,递给他一封信,是写给秦韵的。李文山拿到手里后,小心收好,有些愧疚的说道:“这次是我李家对不住你了,回去之后,等家里的资金回拢一部分之后,我就过来赎你。这些日子,我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情,红罗寨需要你,自是不会伤害你。总之,最迟到五月份,我一定把你救出去。”
有了李文山的这个承诺,张承延算是安心了不少,只是怕之前跟范正之的约定要作废了,西北的战事怕是不会拖到那个时候。
有了六千两的红罗寨,接下来从附近的言州买了不少米粮,只要撑到田地里庄稼收下来,到时候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了。
在红罗寨里,张承延现在也不算是陌生人了,他的教书先生身份,已经传了出去,寨子里的人见了他之后,打招呼都会称他一声‘张先生’。每天清晨去给孩子们上课,有时候教的是诗词,有时候教的是儒家典籍。
学堂前的院子,现如今已经有专人在料理了,这个差事赵绫绡只是稍作考虑,就交给了赵夏谷。这院子再大,也总有写满字迹的时候。每日晌午下课之后,赵夏谷就要负责把院子里的字迹清除,有时候是用铁锹铲掉,有时候会弄一些碎土来,铺洒在上面,然后用脚给踩结实。
下了课之后,张承延就去找馨竹,这时候午饭差不多准备好了,两人就在一起凑活着吃一顿。现如今红罗寨里的人质,也就只剩他们两人了。若是碰上馨竹手里有些重活的时候,张承延自是会搭一把手的。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无论是张承延,还是馨竹,心里都敞亮了一些,身为阶下囚的苦闷,倒是消散了不少。
赵绫绡对于他和馨竹之间的关系,也已经知晓了。这倒不是赵夏谷去告的密,赵绫绡对于他这个教书先生还是有些关注的,经常会打听他的一些行踪,日子久了,这里面的事情自是能够察觉得出来。
三月初的一个午后,张承延从馨竹那里离开,返回他在红罗寨的院子,半路上就被赵绫绡的丫鬟拦了下来,说是有事情找他。张承延一时间猜不到赵绫绡的心思,一路上还是有些不安的。他就怕见了面之后,赵绫绡跟他说,寨子里已经不需要你了,既然也收不到你的赎金,就送你上路吧。不管是去黄泉路,还是回明州的路,张承延都不想面对。前者是不想去,后者是没钱不好走。
一路有些忐忑的来到了赵家祖宅,家里只有赵绫绡一人,赵河川不在家里。丫鬟把他领进厅堂里,就退了出去,想是去知会赵绫绡。
张承延和赵绫绡见面的次数不多,这一次应该算是第三次。相比于前两次,眼下倒是更平静一些。赵绫绡进来的时候,与印象里的之前两次一样,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这女子最特别的地方,还是在于她的身高,张承延目测了一下,似乎赵绫绡比他还要高出大概两指宽的尺寸。这样的身高,实话说让张承延很有压力,便在心里猜测着,这女子至今未嫁出去,怕是长得太高,没人敢娶吧。
见面打了招呼之后,赵绫绡先是问了一些关于学堂里的事情。对于这方面,张承延是真有些话要说的。他这些天里,一直在教着这些孩子们,毕竟之前从未做过师长,教的好不好先不说,至少他是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
“关于学堂里的事情大小姐一直都很关注,但学堂里的学生,眼下的受教育情况并不是很理想,这倒不是说孩子们不好学或是天资愚笨,而是缺少笔墨纸砚这些最基本的读书用具。”
“这次大小姐从李家那里得了六千两,若是救济村民还有剩余的话,就给孩子们买一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不用多名贵,能用就好。毕竟总是在院子里上课,终归不是正道。若是晴天还好,碰上下雨天自是没用了。而以后天气越来越炎热,怕是在院子里上课反倒不好了。”
“先生的心意,绫绡心领了。”她从座椅上起身,向张承延施了一礼,张承延不敢托大,也跟着起身还礼,就听赵绫绡继续说了下去,“这方面的事情,先生说的很对,以前寨子里有余钱,也不敢花在这上面。今日听了先生的话,方才顿悟,明日我便会差人去办这件事情。”
说完学堂里的事情,赵绫绡便提到了他与馨竹的事情上。对于这一点,其实张承延也知道瞒是瞒不住,言语之间便说得坦荡。二人都是明州人,馨竹的身份在赵绫绡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一个名妓,一个书生,若是有心,总会碰面的,彼此相识倒也不是奇闻逸事。
“先生倒是实诚,虽然说得都是实话,但也不尽然吧。”
赵绫绡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平时里还好一些,只是让人不敢亲近罢了,现如今这副面孔盯着他看,这让张承延不由得脊背生寒,心里莫名起了凉意,“不知道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在下自问没有欺骗于你。”
赵绫绡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张承延,他拿到手里之后,上面写着两首词,正是《踏莎行》和《少年游》,上面的自己清秀,像是出自女人手笔,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馨竹所书,但无论如何,现如今知道这两首词的,这红罗寨里除了馨竹,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先生是被我掳来山寨的,在这里绫绡先向先生赔罪了。”张承延手里拿着纸张,还在思量着赵绫绡的用意,却不想这女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倒是让他不知所措。
赵绫绡施礼道歉后,方才接着说道:“先生是个良善的人,这些天自是能看得出来。你的朋友走之前,曾对我说最迟五月份,便来赎你,到时候这里再也没有理由留着先生了。看得出来,先生对那位馨竹姑娘不是一般友人,届时先生可以将之一并带走。”
张承延想解释这里面的误会,但是赵绫绡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绫绡说了这么多,实是有事情求先生。先生是有才学的人,将来前途自是不在话下,所以请先生走的时候,可否将这些天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夏谷,一起带出红罗寨,让他去外面历练历练?”
张承延倒是没想到赵绫绡是这样的意思,对于她所说的,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红罗寨绑了他,他心里自是有芥蒂的,不过却也并非什么深仇大恨,怕是出了这里之后,没多久就忘记了,只是有些不明白,赵绫绡为何敢把赵夏谷放在他的身边。
“先生不像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才敢绫绡放心将夏谷交给你。”她叹了一口气,冷漠的面容上,竟然透出一丝疲倦,“红罗寨在这里已经过百年了,实话说与那些土生土长的山民已经没多少区别了,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先生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才有了将寨子里最好的年轻人,送出去的想法,为寨子的未来,博一条活路。”
此时张承延倒是钦佩起赵绫绡了,这女子不仅有担当,更有智慧,若生为男子,必然是有一番作为的人。来到这个时空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赵绫绡这样的女子,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是愿意出手相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