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叫月夕、八月节之类的,总之别称是挺多的。唐朝初年的时候开始兴起,不过到了现下,这个节日已经十分的盛行了。赏月、吃月饼这样的习俗,已经形成了,为了庆祝这个节日,秦记糕点铺子这几日卖出的糕点,都是花边圆形的。
今晚,明州城最好的去处,自是城中的小秋湖了。那里是一年一度花魁大赛的举办地,到时候歌舞表演,不计其数。今年秋闱考官宋长文也会去小秋湖,原本热度不太高的花魁大赛,自从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一日之间,便成了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以往的花魁大赛,是有一些官员过来,不过都是一些小官,来了也只是如同普通百姓一般,以欣赏歌舞表演为主。上得了台面的大官,倒是不曾见过。这宋长文在明州地界,除了老王爷之外,当算得上是第一人了。
这样的大官,出现在花魁大赛上,难免引起大家的猜测,说出来无非就是这位宋大人想必也是这风月场所的老手,都一把年纪了,也来和年轻人争风吃醋之类的臆测,多半都是有些调侃意味的。
晚上大家都是要去小秋湖那边的,其他人倒还好说,只是馨竹有些为难。自五月底回到明州城,这两个多月来,其实她都不怎么出门的,怕的就是这张脸,被人认出来。她的身份有些棘手,不是一般的清倌人,曾经的第一名妓,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今日本就是团圆佳节,要是大家都出去,只把她一人留在家里,终究有些凉薄,到了最后,张承延下了决定:“带个面纱吧,真要是被人认出来,不还是有夏谷吗,哪个不开眼的敢打你主意,让夏谷揍他。”
小秋湖这边,可谓是人山人海,有钱人家,这时候便会租上一条花船,在湖里面赏月、饮酒、看表演。不想花钱的也无妨,绕着湖边走就是了。今天晚上,这里搭建了许多表演用的戏曲台子,每隔一段路,总能看见一个。
湖边还有随处可见的小摊贩,在叫卖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现如今秦韵就是大家的钱袋子,一应花费都由她来出。
虽然有了赵审给的宋长文札记,回去之后,他自是看了一遍。札记里面,被标注的地方有许多,想来和这次科考多少有些关系。赵审给他一本无关紧要的札记,这样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本就是用来挑拨他和范正之之间的信任关系,送跟科考关系不大的札记,怕是会弄巧成拙。
不过今天晚上过来,还是要过去看一眼的。那本札记自是他的一些优势,但今天晚上也不能错过。像这样正大光明的提点所有文人士子,算不上泄露题目,这些都是有先例可寻的,想来宋长文也不会让今晚来这里的士子失望,多少也还会说一些。
文人集会的地方,女眷不方便带过去,便嘱咐了赵夏谷几句,让他机灵一些,保护好三位女眷。
在文人集会入口处的地方,他碰见了赵审。按照现下的情况来看,很难说赵审不是特地在这里等他。
“张兄,一起进去吧。”
“劳烦赵兄在这里等我,怕是不这么简单吧,我们之间好像也没必要卖关子了,有什么直说吧。”
“快人快语,张兄倒是干脆。既如此,那我也不便保留了。宋大人听说你的文采不错,今晚还望张兄展现一二,宋大人那里,不日便会有厚报。”
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只要他今晚上写出一首不错的诗词,那下个月的秋闱,自是没问题,哪怕是出了岔子,自然也能让他中榜。这毕竟是会试,都是由地方官吏主持,赵审这么说,怕是这次秋闱上上下下,淮南东路这边,都已经是旧党势力说了算的。
写诗倒是不难,只是这样一步步被人紧逼,心里面着实不痛快。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显然旧党要把他和范正之之间的信任关系,彻底废掉,不留下一丝可能。
进了会场,两人找了个位子,便坐了下来。视野不错,能看到好几个戏台,而待会儿进行花魁表演的主戏台,也在不远处。以这里的人数来看,到了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位置,那自然不是巧合,怕是赵审提前就预订下了。
落座之后,还有侍女送来点心、果盘、水酒之类的吃食,旁边的一些位子,差不多也都是这样的待遇。
“张兄,有些事情不必记在心上,身处漩涡之中,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我想范大人日后也不会怪你,这种事情,难保他就没做过。”
“别人都说你没做官,这我是相信的,但事情也不像那么简单,你究竟在替谁做事?又做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我嘴巴很严的。”
“张兄说笑了,这可是秘密,不能说的。”
虽然赵审算计了张承延,不过坐下来之后,两人谈得倒也算融洽,兴许还是因为,两人之间并非是深仇大恨,正如赵审说的,都是身不由已罢了。
之后的闲聊之中,张承延才知道,今晚并非只是明州的花魁大赛,其实还有从京城过来的一行人,也是烟花行当,听赵审说,也是个名气不小的清倌人。
先帝驾崩,京城里一片缟素,像青楼这样的寻欢作乐行当,自然是受到了波及。既然京城眼下的境况不太好,索性就出去一段时间,等过上一段时间再回去。
京城名妓纷纷离京,各找去处,其中一路便是自明州开始,往南接着扬州、江宁、苏州、杭州这一带,总的来说算是相当繁华的行程了。明州相对来说,还是要落后一些,像后面的几个城市,去的都是在京城家喻户晓的名妓。明州这一个,终究是差了些许。
晚上喜庆的时间过半,在赵审的催促下,张承延终是拿起了笔墨。这个时候写诗其实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就当是以前上学之时的课堂默写吧。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这首晏殊的《中秋月》,实际上他写出来是不太合情景的,他的家就在明州,自然也就没什么乡愁。不过都已经是强逼着写出来的,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大不了就说是自己以前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有感而发罢了。
“赵兄,该做的我自是已经做了,还望这次科考,宋大人那里不要再为难了。这次你们只不过是占据了时间上的优势,我的户籍不能及时迁出明州,才让你们算计成功。”
“这是自然,张兄还请放心。”赵审看着手里的纸张,过了一遍上面的诗词,“这首《中秋月》自是佳作,一首没有‘月’字的咏月诗文,想来也入得了宋大人的慧眼,这次科考,张兄就等着好消息吧。”
已经没兴趣在留下来了,至于宋长文会提点一些什么,他已经不想知道了。出去找到了秦韵几个人,陪着她们又玩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便领着众人回去了。
“你心情不是很好……”心思细腻的秦韵,看出了一些端倪,“是聚会上发生了什么吗?”
“确实有些事情。”他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以后的仕途,怕是不好走啊。”
“你笑得真难看。”秦韵揉了揉他的脸,“做官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懂的,不过若是不开心,便不要做了,大不了我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