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筠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他笑着摇摇头,“你呀…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整了整衣衫,他说:“快走快走。”
“萧郎…”锁春欲言又止。
“我改日再来看你。”萧筠道。
锁春看看他,又看看萧成宣兄妹,忍不住问,“我还未见过萧郎家中的子侄,你该介绍一下才是,就这么走了岂非失了礼数?”
礼数?萧蓁蓁想,她果然是对小叔有些不一般的想法。不过萧蓁蓁对此不太在意,虽然前世她…但是身份之别注定了就算小叔肯娶她,她也只能是个妾。一个妾不值得她多花心思,萧蓁蓁漫不经心地想,就算前世她是个好人,但其实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经历过太多的萧蓁蓁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她会做的,至多也就是在锁春未来出事之时暗中帮她一把。
只是她总想见她一面,也算是故人一场。他们让她觉得,这不是一场梦,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幼时,一切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还没有发生。
萧筠比锁春足足高出一头,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幽深,什么时候她这样不懂分寸了?
锁春转开目光,看着萧蓁蓁,“这就是萧郎口中常常说起的蓁蓁女郎吧?”
萧蓁蓁勾起一抹笑,“我今日的身份,乃是萧氏五郎萧成越。”
锁春知道,一个女郎当然不该来这种地方的,至于郎君,便无所谓了。如今风流些,竟也是一种美名。
“好了,走吧。”显然萧筠并不想萧蓁蓁和锁春有交集。
他伸出手到萧蓁蓁面前,萧蓁蓁像幼时一样把手放上去,萧筠牵着她离开了。萧成宣自觉地跟上。萧蓁蓁踏出房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锁春死死盯着萧筠的背影,眼圈微红。
“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世家女郎有什么好的?不过空有一身尊贵身份罢了,哪里比得了我们姐妹,将军有我们姐妹伺候还不够吗?”女子媚眼如丝,雪白的手臂如蛇一样缠上男人的肩,在他耳边轻声撒娇,吐气如兰。
“你哭什么?”女子倦怠地从床铺上坐起身,半露出的手臂上布满青紫。“有什么可哭的?像我这样的人,本就该伺候人的。”
萧蓁蓁穿着一身婢女的衣裳,沉默地将饭菜放在床头,面无表情地抹了抹眼泪,就要退下。
“等等,留下来陪陪我。”女子按了按额头,“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闷得慌。”
萧蓁蓁沉默地跪在床边。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像个锯了嘴儿的葫芦。”女子托住下巴笑起来。
“锁春姑娘想我说什么?”萧蓁蓁低着头,声音嘶哑。
锁春轻轻笑了笑,“我记得你小叔还在的时候,同我说过,你最是骄纵任性,话多得不得了,怎么现在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你…认识我小叔?”萧蓁蓁猛地抬起头,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横过全脸。
锁春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萧蓁蓁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退。锁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蓁蓁,萧蓁蓁身体僵硬着任她将手放在自己脸上。
“你不知道吗?洛阳城中不是都知道,我是萧筠的红颜知己吗?否则刘成为什么肯一直把我留在身边?不就是想借此羞辱萧筠吗?他啊,连一个已死之人都不放过,任何能羞辱萧筠的事他都会去做。”锁春微微笑着,唇色苍白。“女郎啊,若是萧郎还在世,见你这样,不知该有多伤心。”
锁春收回手,“女郎,你也真是对自己下得了手,一个女子最在意的事情之一,无非容貌,你竟能亲手毁了自己的脸。”
“比起容貌,我更想清清白白地活着。”萧蓁蓁低下头,想掩住自己脸上的疤痕。
“你的婢女也是忠心,竟愿意替你当萧家女郎。不过她那样的相貌,我护得了一次,却不能次次都救下她。”锁春伸手端起碗。也幸好萧蓁蓁原来深居简出,没有几个同龄的世家女郎识得她,才让这一场替身没被识破。
萧蓁蓁双手握成拳,“我知道。”这一回是锁春一力保住替她做萧家女郎的芙蕖的清白,可下一回呢?萧蓁蓁真的很痛恨这种无力的感觉,她什么也做不了……刘成…
“你不知道,蓁蓁,我记得萧郎以前提过你叫蓁蓁对吧。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世上,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以后,死了的人,就什么也没有了。便如你小叔,无论他生前怎样惊才绝艳,死了就不过黄土一抔,任人羞辱。”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世家的风骨?!便是死,也不能辱没了世家的门楣!”萧蓁蓁忍不住反唇相讥。
“风骨?门楣?”锁春大笑起来,眼泪都被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些世家子女可笑。你这样在意风骨和门楣,那你怎么不在城坡的时候殉城?”锁春喝了一口粥,问她。
萧蓁蓁涨红了脸。
“蓁蓁,想活着没有错。倘若萧郎还在,他也一定盼着你好好活着。”锁春转过头。“我今日话说的太多了,乏了,你退下吧。”
她拢了拢被子,不再理会萧蓁蓁。
萧蓁蓁有些茫然地退了出去。
“蓁蓁,好好活着。”
萧蓁蓁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回眼眶,“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活着,我不想死,那些该死的人都还活着,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我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活着才能看到那些人的下场!
门外,隆冬的一场初雪终于来到,萧蓁蓁穿着单薄的粗布麻衣,神色冷淡地在风雪中穿行。
“蓁蓁?”萧筠看她魂不守舍,出声唤道。
萧蓁蓁反应过来,“小叔叫我做什么?”
“怎么走路还在发呆?也不怕摔了。”萧筠说。
萧蓁蓁晃了晃他牵着自己的手,“你不是牵着我吗?”
“我可牵不了你一辈子,不过,等你再大些,我一定为你寻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夫婿,让他牵你一辈子。”萧筠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