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送吴夫人吴景一行回府时,黄盖与程普已守候许久。见到吴夫人,两位年近不惑的老将皆万分激动,快步上前行大礼道:“夫人!”
自打孙坚死后,吴夫人虔心向佛,早已将诸事看淡,此时看到他二人却不免泪光闪闪:“公覆,德谋,真是多年未见了”
程普老泪纵横,叩首不肯起身:“若非孙将军,德谋早已不在人世,当年岘山一战,未能保护好将军,德谋死有余辜!”
故人相逢,自是喜泪交加,可此地并非叙旧佳处,吴景忙张罗道:“公覆,德谋,外面人多眼杂,我们屋里说话。”
吕蒙见此,向众人一礼,躬身告辞。黄盖程普则随吴景吴夫人一道,走入了府宅中。
众人还未进堂屋,程普便急问道:“方才那孩子是谁?可还可靠?”
黄盖含笑宽慰:“你不要见谁都怀疑一番,我见过那孩子,他是随公瑾一道来的。”
这名字甚是耳熟,却湮没脑海难寻其踪,程普只好再问:“公瑾又是谁?”
“便是那洛阳令周异之子周瑜,与我们少将军素来交好的,生得极其漂亮,五年前你曾见过他,可是忘了?”黄盖提起周瑜,赞不绝口。
程普脸上的疑窦未有分毫缓解,反而愈发凝重。吴夫人打开房门,走入堂屋,跪在佛像前拜了三拜,才起身问道:“二位将军这般出来,袁术可会怪罪?”
程普这才缓了神色,回道:“曹操率三十万大军打来了,袁公路与他帐下众臣定会为此伤透脑筋,哪里有空顾及我们。”
吴景叹道:“先前未曾与姐姐说,怕姐姐听了难受。打从姐夫离世后,公覆与德谋在袁术军中处境尴尬,时常被排挤,眼下已沦落为不入流的守门之将了。”
程普毫无伤怀之色,喜道:“所以我与公覆特来拜见夫人,再来拜见少将军,我们二人都愿意归在少将军麾下,听凭他差遣,哪怕做个喂马小卒,也心甘情愿!”
黄盖亦随程普一拱手:“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少将军盼来了!若少将军觉得我还堪用,黄某便万死不辞!”
吴夫人含笑带泪,揖道:“我代伯符谢谢你们二位叔伯了,只是宴席结束,他去寻公瑾仲谋与尚香,未与我们一道回来。”
吴景为众人添茶倒水,又为吴夫人披上披肩:“趁这会儿功夫,我们不妨议一议,该如何让袁术将姐夫当年那批人马还给伯符罢。”
程普恰好口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我俩手下已无一兵一卒,袁术当不会在意。可当年跟随孙将军的,除了我和公覆外,尚有韩当、朱治二人,眼下皆为校尉,领一千人。除此之外,还有少将军的两个堂兄伯阳和国仪。伯阳已是丹杨都尉,领兵五千。国仪虽是校尉,也领了两千兵马。再加上吴将军的手下,粗算下来,虽比孙将军在世时少了不少,却也有万余人了。”
晓风残月,西窗烛暝暝晃眼。黄盖长叹道:“袁术此人心胸狭隘,生性多疑,若直接请求,非但无法如愿,还可能给少将军招致祸端。吾等要如何顺理成章,归入少将军麾下,需得从长计议。”
方才程普所说的孙策的两个堂兄,便是孙贲和孙辅,这两人是孙坚的同母兄孙羌之子,十五六的年纪便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现下仍在袁术军中为将。
吴夫人应道:“贲儿和辅儿的事我知道,文台去世后,他们两兄弟被袁术拆散,也都想着往一起聚呢。此事确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便是先想个法子把你们二人和韩、朱两将军要过来。”
府衙回廊下,孙尚香躲在小乔身后,小小的身子不住打抖。孙权与周瑜本一道去更衣,半路听到响动,赶忙快步折回,急问道:“尚香,你们没事吧?”
孙尚香哇的大哭一声,扑入孙权怀中:“方才来了好多乌鸦,莫名其妙就往我们身上扎,得亏这个小哥哥,甩出一堆石头,那些乌鸦才跑了!”
小乔见孙尚香当着周瑜的面误将自己认作男孩,颇有些不好意思,讷道:“我是女的”
“哇”,孙尚香又惊叫一声,“那你长大后,也会像那个大美人儿一样好看吗?”
孙尚香的性子还真是可爱,小乔分毫生不起她的气,笑言道:“或许吧,不过我也有可能随我爹”
孙权弯身一揖:“仲谋身为兄长,多谢小乔姑娘搭救舍妹。”
“你们兄妹俩倒是比那盲流可爱多了”,小乔莞尔一笑,目光却停驻在近前来的周瑜身上。
虽然明知不妥,却仍放心不下,周瑜躬身对小乔一礼,语带沙哑道:“小人是匈奴人,懂些匈奴医理,姑娘若不嫌弃,不妨让小人为你诊治一二。”
此处只有他们几人,周瑜仍以匈奴人自称,摆明了便是在提防自己。想到此处,小乔袖笼一甩,一颗飞石乍然而出,直奔周瑜铁面上的铜锁飞去。随着“嘭”的一声金石巨响,铜锁依旧岿然不动,周瑜眸色深沉,语调无奈:“姑娘何苦来哉。”
小乔哼笑一声,笑容却十分苦涩:“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与你的主君一样,脸皮比城墙还厚。”
孙策与大乔一道前来,人未到,声便起:“谁又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呢?”
孙尚香循声望去,看到孙策与大乔,激动不已。她蹿上前去一蹦,双臂牢牢环住孙策的脖颈,在他耳边高声问:“兄长为何跟大美人一起来?你们是不是偷偷相好了?”
孙策稳稳接住孙尚香,被她吵得耳鸣:“还说呢,若不是听到你尖叫,我怎会着急赶过来?到底是谁又踩了我妹妹的尾巴?”
孙尚香被孙策逗得咯咯直笑,孙权疾步上来将她抱走:“兄长今日打仗,定是累了,你莫要一直闹。”
“仲谋,方才我看到几只黑鸟乘着夜色飞到院外去了,你们可有受伤?”孙策与周瑜交换过眼神后,开口问孙权道。
孙权摇摇头:“我和乌洛兰更衣去了,小乔姑娘和尚香受到攻击,不过她二人皆未受伤,算是万幸。”
大乔走到小乔身侧,关切道:“你身上还有伤,没事吧?”
小乔吐舌一笑:“姐姐放心,孙小姐无事便好。”
孙策却并不领情,神色一变,冷道:“深更半夜的,这鸟从哪里冒出来?先前是在汤山,后来是巢湖边,现下居然又追到了此处。这些鸟只怕是一直跟着你罢?今夜连我小妹都差点被袭,你若不说清楚,休怪我不客气。”
小乔愣怔一瞬,反应过来后即刻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故意招鸟来攻击你妹妹吗?”
今晚既得知传国玉玺之事,父亲之死便与袁术逃不开干系,现下又见怪鸟作祟,孙策已是怕极,生恐孙权或孙尚香有何闪失,气道:“无论汤山还是巢湖岸边,怪鸟皆是为你而来,听你指挥。袭击我妹妹,若非受你指使又是为何?”
孙策话音方落,大乔翩然上前,斥道:“亏你自诩英雄盖世,可知道遇事不能妄加揣测!那天在巢湖岸边,正是那群怪鸟袭击了我妹妹!”
飞鸟之事有太多疑窦,听到大乔此言,周瑜若有所悟:原来巢湖外小乔的伤并非箭矢所致,而是被怪鸟啄伤,难怪这伤口反复难以弥合,怕是有兽毒作祟。
孙尚香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兄长真是怪错了人,方才那些丑鸟飞来,一通乱扎,小乔姐姐一直护着我!”
听了大乔与孙尚香的话,孙策懊悔一时冲动,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瞪着眼叉着腰鼓着腮帮,很是尴尬。
孙权上前一礼,温和开口道:“兄长关心则乱,却有失察之处,仲谋代兄长赔罪,请两位姑娘消消气。”
小乔此时已听不进孙权之言,只觉心底极寒:原来无论出什么事,自己都是被揣测怀疑的对象,哪怕她为了守护孙尚香,周身被啄伤好几处。小乔看了看孙策,又看了看周瑜,冷笑一声,转身欲走。谁知未走出几步,她瘦弱的手臂便被一把拉住,她回眸一望,只见来人竟是周瑜,暗夜铁甲下,他的神色难以看清,语调却出奇得铿然:“姑娘受伤了,且让在下为你诊脉。”
既然提防怀疑,又何必假意关心?小乔一把甩开周瑜的手,颤声冷道:“我体质特异,唯有居巢县县令周公瑾能诊断只可惜,他未在此地。”
语罢,小乔再未做分毫停驻,起身扬长而去。大乔瞟了孙策一眼,眸中有痴有怨,百转千回,而后亦随小乔一道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