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间,寿春城吴景宅院里,周瑜正帮着吴景张罗众人装运行李。为躲避战乱,吴夫人携一双儿女投奔胞弟吴景,从江都搬迁至寿春,家什物件一样未少带,未料才住了两个月又要搬走,着实辛苦。
孙策与吴夫人、孙权一行自军营而返,走进大门来。周瑜见此,放下手中活计与韩当朱治一道上前一礼:“少将军。”
孙策轻声笑道:“听说方才程普与黄盖两位老伯教尚香射箭,差点被射秃了脑袋。现下他二人推脱晚上要轮岗,回军营去了,我们快去后院看看,莫让尚香拆了舅父家的房子。”
满院之人皆笑,吴景命手下人继续装厢,自己则随众人一道,穿过回廊向后院走去。
吴府后院里,孙尚香独自坐在井边生闷气。随着院门吱哟一声响,众人先后走入院内,孙尚香即刻变了脸色,喜笑颜开地冲上前去,蹦得老高一把环住孙策的脖颈:“兄长!”
孙权看看泥泞不堪的井口,再看看孙尚香的襦裙,不由龇牙咧嘴:“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雨天坐在井口,弄得一身脏,又要挂在兄长身上”
孙尚香扭头冲孙权做了个鬼脸,哼道:“长兄才不像你一样穷讲究,哪里会计较这些。”
孙策双手抱着孙尚香,哭笑不得道:“我说怎么一手滑腻腻的,原来是泥!你要学射箭就罢了,为什么不好好学?把程老伯都吓跑了。”
孙尚香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才不是呢,程老伯说他要回军营轮岗去再说了,程老伯比二哥还啰嗦,尚香也是硬着头皮听呢。”
听见四周人皆笑,孙权少年人心气,自然十分不好意思,他上前将孙尚香从孙策怀中拖出,重重放在地上:“明日我们就回吴郡了,你当心我再不陪你去掏鸟蛋。”
孙策哈哈大笑,对孙尚香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有这斗嘴的功夫,不妨去射两箭,让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孙权面露奇异之色,指着孙策哂笑道:“兄长看?兄长自己连拉弓都不会,怎么看我们”
话未说完,孙策脸色涨红,拉过孙权,用臂弯夹住他的脖颈:“你再多嘴”
朱治看他们兄妹几人嬉闹,面露不解,低声问周瑜:“公瑾老弟,少将军让我们来,难道就是为了看小公子和大小姐练箭吗?”
周瑜轻笑回道:“伯符做事看似无状,心中却有丘壑,我们只要静观就好了。”
孙策自是听到了周瑜这段话,他微微侧身,笑道:“公瑾,这里没外人,你把铁面摘了吧,总听你声音却看不到表情,实在有几分吓人呢。”
吴夫人帮腔道:“是啊,这些日子委屈了你,此处没有外人,公瑾当摘无妨。”
既然吴夫人发了话,周瑜不好推辞,抬手解了铜锁,去了铁面。孙尚香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瑜,俊颜乍现一瞬,她极力克制未叫出声,小手却将孙权的手心抠出了血。
见他们兄妹二人站着不动,孙策发话道:“趁着雨不大,还不快去?我们就坐在房檐下看。”
孙权一抱拳,拉着孙尚香走到木耙前。韩当笑对吴夫人道:“夫人可还记得,少将军的箭法乃是老夫教的。那时候少将军爱闹的狠,死活不肯学,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少将军的箭术是否有所精进。”
周瑜深知孙策不谙箭术,笑回道:“怕是还不如以前呢。”
孙策梗着脖子辩解道:“大丈夫驰骋沙场,当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谁要学那暗箭伤人的功夫。”
朱治本正要喝茶,此时却放下了茶盏,劝解道:“少将军此言差矣!若说取敌将首级,射箭乃是最便捷之法,两军交战不是打架斗狠,万不能逞匹夫之勇啊。”
吴夫人笑叹道:“伯符从小好胜心重,至大未改。往后军中,还需二位将军多多帮衬。”
韩朱二人赶忙拱手称是。正当此时,孙权挽弓如月,一箭正中靶心。韩当击掌叹道:“仲谋好箭法!老夫怕是要甘拜下风了!”
孙尚香闻言,叉着腰跺脚道:“二哥哪里是在教我,明明是想自己出风头!”
“若非妹妹愚笨,也衬不出我的箭法好啊,为兄这厢谢过了!”孙权狡黠一笑,丹凤眼弯弯,俊俏又可爱。
孙尚香愈发气恼,珊瑚红步摇随风摆动:“二哥你可别得意,论箭术,这里还有个人,你怕是要逊他一大截呢。”
孙权少年人义气,挺直腰杆不服道:“谁啊?你说出来!除了韩伯伯以外,还有谁箭法比我高明,我定要同他比试比试!”
孙尚香托着苹果儿般的小脸儿,忸怩又兴奋,指向端坐在一旁喝茶的周瑜:“当然天下第一俊朗威武的公瑾哥哥!怎么样?你敢比吗?”
周瑜闻言,呛咳个不住。孙策更是没撑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大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天下第一的花名在外?”
听到“公瑾”二字,孙权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吴景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放下茶杯道:“是呢,公瑾不仅饱读诗书,箭术亦卓越超群,只是多年未见,到底精进到何种地步,实在让人好奇啊。不妨今日露一手,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开开眼罢。”
孙权几经纠结,终于下定决心,红着脸走到周瑜面前揖道:“请公瑾哥哥指教!”
见此,周瑜不再推辞,半避席,与孙权对面一礼,而后起身走到孙尚香跟前,笑道:“能否借你的弓一用?”
周瑜话音未落,孙尚香便立马伸出小手将弓奉上,她表面只是痴笑,内心却灿烂如百里春花齐放:终于能看到公瑾箭了!
孙权并未就位,他垂眸一瞬,脑中浮现出那女子婀娜身姿,欲言又止道:“公瑾哥哥,既然要比,不妨赌个彩头罢?”
周瑜一挑俊眉,含笑问道:“仲谋想赌什么?”
袁术驻军之处,营帐中,小乔悻悻地趴在木案上,一脸无精打采。大乔坐在对侧榻上,慢慢地收拾着衣衫。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好似与往常无异,这颗心却因为孙策那登徒子,被搅得涟漪不断。既然无情,何必要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大乔越想越气,无力地放下手中裙裳,沉默半晌无言。
忽然间,小乔打了个喷嚏,大乔这才回过神来,关切道:“婉儿怎么了?可是伤了风?”
小乔摇了摇头,上前倚靠在大乔肩上,轻声道:“姐姐,你既然对那孙伯符有情,为何还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