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寿春城到庐江郡皖城五百余里,六安城位于行程正中,南傍千年沉雪大别之山,东望烟波浩渺居巢之湖,依山傍水,物阜天宝。
虽是四方小城,却南北交融,八方通衢,商旅往来密集,门庭若市。昨日夜里,四人投宿城中客栈时,只剩下最后两间厢房。
孙策自是与周瑜同屋,他辗转一夜无眠,脑中皆是大乔与乐就之事,天还未亮,便迫不及待将周瑜摇醒。周瑜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迷蒙间起身摸出短刀:“可是有歹人杀来?”
清晨极寒,孙策穿着亵衣坐在榻边,边打喷嚏边问道:“公瑾,我想了一夜,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周瑜未及深思,想当然道:“玉玺的事你不必担心,袁术并无证据,定然不敢贸然行动。伯母回到吴郡后,四面皆是你舅父的人,不会有差池的”
孙策摆手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大乔若是那混球真的找乔将军提亲,乔将军一时疯癫答应了,我可该怎么办呢?”
周瑜未想到,孙策天不亮将他叫醒,竟然是为了大乔的事,他掀起锦被,歪身躺下,背对孙策不再理会。
谁知孙策仍不依不饶,绕到软榻的另一侧:“公瑾,你娶过媳妇,懂得多,快帮我想想啊。”
周瑜被孙策闹得睡意全无,他揉揉惺忪睡眼起身披上儒裳,行至案前斟茶。
孙策知道周瑜讲究多,早起先要漱口,赶忙接过茶盏为他斟茶。
周瑜洗漱停当,坐回案边对孙策道:“混闹了这么多年,终于见你正经几分,连今日倒的茶都像醋一样,酸人得很。只是我也没有什么妙计,唯有抓紧二字送你,你若不抓紧,就等着喝大乔姑娘的喜酒罢。”
客栈绣房轩窗外,黄鹂鸣翠柳。小乔坐在小窗下,借着日光读书。
大乔收拾好行囊,上前轻轻拍拍小乔的肩背:“婉儿又在读兵书?再读下去可要成了大司马,定会把我未来的妹夫吓跑了。”
小乔小嘴一撅,将书卷丢到一旁,百无聊赖道:“姐姐还说呢,还不是姐姐教我识字,教我看兵书?现下怎的又揶揄起我来了?”
大乔抬手拂过小乔的总角,笑道:“我们家里只有兵书,闲时读来十分有趣,就是把婉儿教得像个小子,倒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
小乔明眸骨碌一转,掩口笑道:“姐姐也不白看啊,兵法用的炉火纯青,一招声东击西,就引得孙伯符发了狂,好生厉害呢!”
大乔的脸儿刷地红透,又羞又气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我哪里有用计谋算计他?”
小乔吐舌回道:“是是是,姐姐乃是情之所至,才不是什么兵略呢!”
孙策与周瑜收拾停当,沿走廊来到大小乔房门前,听得内里一阵嗔笑,孙策不由蹙眉,低声嘟囔道:“你看她昨日对我那般冷脸,今日就笑成这样,真是”
周瑜做了个手势,示意孙策噤声:“若不想罪加一等,现在就少说几句。”
孙策心领神会:“那就按照原计划,你用美男计,把我小姨子领开,让我跟大乔姑娘说几句话。”
看孙策这般挤眉弄眼之态,周瑜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清清嗓子,叩门道:“小乔姑娘可在?”
听到周瑜的声音,小乔拍案而起,走到房门处却又绕回来对着铜镜理了理鬓间的碎发。大乔从未见过小乔这样,忍笑上前打开了房门。
周瑜与孙策赶忙向大乔见礼,大乔亦对二人回礼,望向孙策的神情却仍是冷冷的。孙策步伐微动,轻碰周瑜的鞋履,周瑜即刻对大乔道:“周某打算再买匹马,听闻小乔姑娘擅长相马,特请小乔姑娘随我前去看看。”
小乔自然知道,周瑜是为了给大乔和孙策创造说话的机会,才想出买马这样拙劣的由头。小乔虽不喜欢孙策,却更讨厌乐就之流,何况有周瑜作伴,便十分欢快地答允了。
见小乔与周瑜走下阁楼,大乔嗔视孙策一眼,欲关房门。孙策手疾眼快,揽住大乔纤腰,团身入房,轻巧将大乔压在了门板上。
大乔欲将孙策推开,却使不出一丝一毫力:“你快让开”
孙策岿然不动,拉过大乔的纤纤玉手攥成小拳,在自己胸口重重锤了两下。大乔不由惊叫:“你干什么”
孙策望着大乔,墨瞳幽深,情思暗涌:“昨日你生气要打我,却没法下手。今日我特意未穿铠甲,你若还气,就再打几拳罢。”
大乔这小拳砸在孙策身上,仿佛砸在铁上。孙策毫无反应,大乔的手却痛得要裂。看出大乔吃痛,孙策自悔莽撞,长着厚茧的修长指节揩摸着她的小手,在唇边轻吹,好似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大乔心下动容,望向孙策的目光亦软了三分。孙策低声一叹:“莹儿”
不知孙策为何突然唤自己的闺名,大乔小脸儿一热,低头未应。
绣房内,气氛温存,春光旖旎。谁知孙策好死不死,竟问了一句:“你,是叫莹儿罢?”
客栈楼下正是六安官道驿站,正值战乱,马匹尤其稀缺昂贵。此处乃六安城独一家,自然引得四面八方之人前来。周瑜与小乔一道,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马棚处细细挑选。
四周尽是莽夫壮汉,时有奸人觊觎小乔美貌,欲上前来趁乱揩油。周瑜左抵右挡,顾此失彼,索性将小乔护在身前,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小乔暗自偷笑,假意趔趄,往后一摔。周瑜抬袖相扶,见小乔站稳即刻撤手:“小乔姑娘当心。”
周瑜的细心与周到超乎小乔意料,她不由感叹:“没想到你这么会照顾人。”
周瑜一本正经回道:“保护两位美人,自然要多花些心思。现下世道乱,登徒子太多,不得不防。”
看到周瑜以如此刚正不阿的神情说出这赞美之语,小乔好笑又得意:“若是孙伯符有你一半灵透,也不至于把我姐姐气成那样了。”
小乔这一席话无疑戳中了周瑜心中的隐忧:未想到孙策一旦动情竟手腕全无,若是再做错事,定要耽误行程,如此拖延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庐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