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与周瑜赶回舒城时,程普已战败回营。数百具死难遗体堆列,士兵们逐一核查每具遗体身份,而后登记在册。孙策见此,怒不可遏,大步入营,只见程普脱簪披发跪在正门处,双手持剑举过头顶。
孙策阔步而上,一把夺过宝剑,还未挥起,便被黄盖韩当朱治等人从四面拦住,声声劝阻道:“少将军三思啊!”
周瑜低声问黄盖:“黄将军,双方交战情形如何?”
黄盖紧蹙眉头,满面难色:“德谋率军强攻,杀死射伤五百余守城士兵和二百名百姓,陆康的三名侄孙为护城外百姓冲出城缠斗,皆被德谋斩落马下。守军见此,非但没有溃败,反而同仇敌忾,豁出命抗击我军,最终我军伤亡过重而不敌。”
孙策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他实在未料到程普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气血瞬间上涌,青筋暴起,厉声喝道:“程德谋,你可知罪!”
本想趁着孙策不在,强攻拿下舒城,未成想功亏一篑,程普目眦尽裂,薄唇颤抖,朗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程某自当以死谢罪!”
孙策见程普梗着脖子,毫无悔改之意,不由更怒道:“好一个以死谢罪!你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来人,给我脱下他的甲衣,捆起来吊在营门口,当众鞭笞二百,再行关押,听候发落!”
黄盖忍不住求情道:“少将军,鞭笞二百便是要活活打死他了!”
孙策睨了黄盖一眼,未再多言,气冲冲向中军帐走去。
蒋钦和周泰奉命上前,周泰抓住程普的胳膊反手一拧,程普咬紧牙关,并未反抗,任凭蒋钦解下他的铠甲和战袍,而后将他五花大绑,押出了营帐。
周瑜满面无奈,对黄盖道:“黄将军,不怪伯符如此生气,程将军此举,确实太过胡来但无论如何,程将军若死,伯符一定会后悔现下能否保住他这一条命,全靠你了”
黄盖思量一瞬,即刻明白了周瑜的话中深意,他拱手一揖,转身欲走。
周瑜却未打算就这么让他走了,抬手一拦,又问:“陆家那三名男丁的遗体,可还完好?”
黄盖摇手道:“肯定不完好了!刀剑无眼,不太烂就不错了”
周瑜拱手深深一揖:“劳烦黄将军,着人快马加鞭,买三副上好的棺椁来,周某感激不尽!”
黄盖一脸不解:“买棺椁?这是为何?”
“现下来不及详细解释,程将军能否保命,舒城百姓的未来命运,皆系在黄将军身上,有劳了”
黄盖见周瑜神情肃然,不再多问,点头一应,快步离去。
中军帐里,盛怒中的孙策取出银枪戟,大步向外走去。恰遇到周瑜掀帘而入,看到孙策如此,周瑜赶忙将他拦住:“伯符,现下不是冲动的时候”
“冲动?”孙策大声嚷道,“你先前给陆康传了那么多信,那老顽固好不容易松动了两分,却被这程德谋一仗打回了原形!且不说舒城能不能如愿攻下,乔将军那边,我又如何交代!”
周瑜费力拽过孙策手中的银枪,安抚道:“也不知是你命好还是程将军命好,今日一早,乔将军便被召回寿春去了。”
“那围城的人马呢?”
“乔将军带走了一万人,剩下八千助你围城。伯符,陆太守那边不可轻言放弃,一会儿我打算入城去,找”
“不行”,孙策径直打断道,“你现在进舒城,陆康那老头若是迁怒于你,对你不利”
“伯符,此一城于你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我会以归还陆家人尸身的名义,进城去求见陆康,以他的性子,不会牵连于我的。”
“陆家死了三个男丁,他即便再大度,亦会愤怒难当。就算他不迁怒你,难道旁人也不会吗?再者,若是陆康不杀你,而是将你扣下做人质,我又该怎么办?”孙策说什么也不肯让周瑜以身犯险,可他心知肚明,今日之事,若被陆康和城中百姓误解,往后攻城会愈发困难,而他孙伯符亦会背上滥杀无辜,残暴无道的罪名。
周瑜面上带笑,眸色却异常坚定不容辩驳:“伯符,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即便今日你不让我进城,我寻到机会,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进城去找陆康的。”
“你你去了又能如何?难道陆康会相信,此事并非我授意,而是程德谋自作主张吗?公瑾,我知道你心急,可心急又有何用?经此一事,舒城内外势同水火,再也不会有回转的余地了。”
庐阳驻地,大乔心中焦急,立在帐门处翘首而望,却迟迟不见有舒城方向来人。
小乔走上前来,轻轻挽住大乔的手臂:“姐姐,你在等舒城那边的消息吗?”
“是啊,程将军捅了这么个大篓子,孙郎定会大怒,我怎能不担心啊”
小乔歪头思忖:“那程将军是孙伯符老爹的旧臣,即便捅了篓子,孙伯符也不会杀了他罢?”
大乔依旧呆立着,虽是初夏时节,却只觉浑身发冷:“杀不杀程将军,并非此事关键,关键的是孙郎一直以来欲推行的怀柔之策”
“姐姐,孙伯符才多大呀,谁一出来便会一帆风顺呢?千古名相管仲还蹲过大狱呢,不也一样助齐桓公建立霸业吗?更何况孙伯符身侧还有个周公瑾,周公瑾能看着孙伯符有难不管吗?”
诚如小乔所言,孙策果敢,周瑜机智,似乎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难题,但她却仍觉得心中发虚,万分担忧。
见大乔心烦意乱,根本听不进旁人之言,小乔转回案边,无意间瞥见榻上棋盘,只见黑方腹地内不知何时落下一白子,原本旗鼓相当的棋局,胜败竟瞬间扭转。今日她自弈后,唯有周公瑾碰过这棋盘。小乔明眸一嗔,震惊之余不由添了几分倾慕之意。
而庐江之势,庐江之局,真的能如这盘棋一般瞬息万变吗?小乔莞尔一笑,将黑子一一捡拾,随手抛入了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