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以为,帝国之外尚有强敌环伺左右,国中不宜动荡......”思虑良久,萧何方才开口说道。
“是啊陛下,北疆将士尚在与蛮奴厮杀,朝中不宜再生祸事才对啊。”
“萧大人说的在理,私自变更出出入府库的账目,此事事大,却也不宜牵连太广,不若陛下抓其首恶,杀鸡儆猴得了。”
话未说完,附和声却是一句接着一句,把萧何都整不会了。
好家伙!
我这话才说了一半,怎么就成了我说的在理了呢?
“......”萧何内心更加的郁闷了,都说朝堂之上皆能臣,要不然如何能步之高位。
可眼下群臣的做法,却让他涨了见识,同样也顿感如芒在背。
饥荒死了那么多人,更改最初的府库出入账目,这么大的两件事儿,这都能让他们顺着他刚才说的话给捋出一条清奇的道路。
若此时他再不开口辩解,恐怕接下来有人说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都不会意外。
他当即高声喝道:“想必,诸位大人对萧何方才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曲解?”
说罢,萧何适才转身朝着许行拱了拱手,道:“陛下,臣的意思是说,国中不可动荡,但没说杀鸡儆猴就够了。”
“倘若此次杀得少了,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有人继续铤而走险,不会有人觉得陛下软软可欺。”
“何况天下万民,皆受治于秦律,律中如何,此时亦当如何,君若犯法,亦当与民同罪。”
“好!好一个君若犯法,亦当与民同罪!”许行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站起身形,眼中冷若寒霜。
遂而说道:“郭正,此中稽查情况,你念与诸位听上一听。”
郭正闻言一震,当即从旁接过赵雷递来的名册念道:“秦历二十六年,砀郡治下七县共入府库粮物四万七千石。”
“同秦历二十六年末,府库共计支出粮物三万一千一百二十八石,余一万五千八百七十二石。”
“次年秋,逢旱,新入府库粮物二万一千石,支出三万石,余六千八百七十二石。”
“此处经查,次年逢旱,却是小旱,新入府库粮物本该是三万一千石,账目却记录为二万一千石,三作二,正好被人从中抹去一笔。”
“......”
待郭正逐字逐句,将往年各地郡县府库所收税物摆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众人沉默了。
他们在心中算了一笔账。
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吃食开销不过堪堪十石。
而光是砀郡一个郡,一年之内就贪墨了一万多石粮物?
十多年下来,岂不就是十万石?
众人不禁咽了咽唾沫,觉着是不是他们听错了,又或者是郭正算错了。
他们原以为,地方每年即便贪墨一些粮物,也不过几百上千石的样子,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无伤大雅,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道数目竟然大的让人惊心。
而且,这还只是砀郡一个郡,要知道大秦当下可是足足四十多郡......
许行冷眼扫了众人一眼,都懒得看他们的嘴脸,适才把目光停在冯去疾身上,随即开口问道:“冯卿,砀郡此前由谁当职?”
冯去疾闻言,站身出列,但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
是的,他也被贪墨的数目给震撼到了。
一个小小的郡,一年贪墨的粮物数目竟然是他这个右相几近六七年的年俸禄。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冯去疾叹了口气,稍稍回忆了一下,说道:“回陛下,郡县分封之初,砀郡郡守乃为楼烨。”
哗~
娄烨二字从冯去疾口中说出,众人内心皆是一震,心说楼家这回只怕是没了。
此次从郭正口中念及账目有问题的郡县何止一处,其他郡县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但偏偏许行就只点了砀郡......
一时间,同楼氏有关联的官员人人自危,哪怕他们并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台下发生的一切,众人的神情变化,许行都看在眼了。
他只是自顾淡然地说道:“郭正,你再说与诸位听听,此次饥荒何故泛滥至两郡之外。”
郭正闻言当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前面贪墨的事情尚且算是人的贪念之心作祟,且不伤及他人性命。
而饥荒一事则不然,饥荒的出现,直接导致砀郡、薛郡两地百姓死伤无数,初步估计,没有七八万,亦有三四万之巨。
那可是活生生的数万条性命,就这样没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或者说幕前傀儡,就是身后跪在大殿之外的砀郡郡守张严,和楼氏管家侯赛。
郭正压着一腔怒火,开口说道:“今年各地皆出现不同程度的大旱灾情,导致今年粮食无收,想必这个诸位都知晓。”
“陛下也就此而大赦天下,同时免去所有百姓今年所需征缴的粮税,想着让百姓用手中存粮度过今年寒冬。”
众人点了点头,大赦天下的旨意早早就下发到全国各地,各个郡县府衙门口皆有张榜告知。
“然,通过臣走访调查得知,早些时候,此地豪绅曾向放租的租户征收粮物以抵今年的地租,征来的粮物又归拢到郡中,转而又高价卖与城中百姓。”
“如此反复,方才让砀郡百姓手中无了粮食银钱,转而奔逃各处以树皮草根度日。”
说到这,郭正已然怒从心起,满脸憋得通红。
“听听,朕只知自商周起,饥荒由来素因不可抗拒的天灾所致,然而事实,却让朕无比的痛心。”
“如此狗奴,诸位觉得,朕当不当杀之而后快?”
话音未落,许行已经抽出腰间宝剑握在手中,走下台阶。
众人眼看许行手中握这出鞘利剑,直奔大殿之外,顿时吓得脸色大变,纷纷往后缩了几步。
只有萧何抬了抬手,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却是又给咽了回去。
他知晓许行为何甘愿杀鸡取卵。
索性,只能眼睁睁看着许行手起刀落,一边一剑,杀猪一样把殿外跪着的二人捅了两个对穿。
而后从殿外传来许行的声音道:“朕之子民,何时起能让一方豪绅如此虐杀!”
“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尔等氏族敢包藏祸心,朕便敢将这手中利剑悬于尔等狗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