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一层中央搭建起一座戏台子,闻名淮州的四喜班登台亮相,待得头牌梁红玉犹抱琵琶半遮面,穿着一席拖地红色罗裙出现在众人面前,立即引来阵阵喝彩声。
梁红玉低垂螓首,十根青葱柔荑轻抚琵琶,清幽女音随乐曲响起。
“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著在方册者,日月炳焕,山川流峙,及乎千万劫无穷已,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
唢呐二胡伴奏,营造出阴森氛围。
女声凄凄惨惨戚戚,如若野狐深夜哭坟。
这是一首冷门戏曲,名为《录鬼薄》,曲调阴森,取词晦涩,表演亦是颇为困难。
倘若是寻常戏班子,自是无法将戏曲本意展现世人,所幸四喜班全员皆是精怪,明了世俗阴阳之事,倒是将戏曲淋淋尽致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王安一行人于楼上观看,众人亦是颇为意动。
“嗟乎,不愧是四喜班!”王伯恩眸光不时地上下打量梁红玉,“此女子亦不愧是一名奇女子,竟有如此难能可贵的演唱之能,若是有机会的话,定要……”
这话还未曾说完,王伯恩便察觉到脚背上传来一阵酸痛。
低头一看,他便瞧见两位妻妾一左一右,皆是在桌子底下给他踩了一脚,不由地面色一垮,连忙讨好几声。
瞧见老爹吃瘪,王莜莜在旁边暗自偷着乐。
平日里都是她在家中被老爹训斥,难得有机会见得老爹被娘亲训斥,不免感觉心头畅快。
王安轻摇折扇,倒是对《录鬼薄》的作者感到几分兴致。
地府中衙门众多,遍数众多衙门,最知名的便是十殿阎罗,以及判定凡人生死寿命几何的生死簿。
除此之外,亦有不同司职衙门,录鬼薄便是其中一衙门记载着天下鬼类的一本书籍,此乃极阴仙器,便是等闲仙神亦不可见。
虽此《录鬼簿》非彼录鬼薄,字里行间亦是透露着几分不同寻常。
但凡世间生灵,行事必有因果。
倘若行事于世间有益,便能结下一份善功,小善小功,大善大功,若是凡人积善行德,来世便可转世投胎到富贵人家,享受一世清福,若是几次轮回亦积累善功,其中一世便可无灾无难到公卿。
而倘若相反为之,小恶小过,大恶大过,来世便需偿还上一世欠下的罪过,倘若不知悔改,依旧作恶无数,便会被丢进畜生道中,来世当一回畜生赎罪。
而这《录鬼薄》中,竟然以戏曲之说,隐晦地提到世间有一种鬼类,竟规避了此间种种,着实不可思议。
待得一曲罢了,众人掌声如雷。
戏台上,一众戏子欠身还礼。
忽地,一道嬉笑声传来:
“坊间传闻梁姑娘有倾城之姿,以前我等淮州四少还不相信,如今得见梁姑娘芳容,真是惊为天人哪!”
“不知梁姑娘可否赏脸,来我等包厢?”
闻言,众人齐刷刷地眸光一转。
便瞧见四名身穿华服的青年走上戏台,身边各有护卫追随,每一个皆是魁梧壮硕,两侧太阳穴隆起,眸光精光闪烁,显是有着深厚内力,少说也是一名江湖中的二流高手。
本来见得竟有人上戏台调戏四喜班头牌,还有人想当一回英雄救美,好在梁红玉面前露露脸。
可此人方才踏上台阶,便被一名护卫一脚踹下去,其用力之猛,少说也有一牛之力,竟是将对方肋骨踹断几根,跌落地面后哀嚎不已,疼得满面煞白。
“不识好歹的东西!”那护卫朝来人啐了一口,“竟连淮州四少都不认识?”
那人方才亦是鬼迷心窍,如今疼痛俱下,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仔细打量台上四位青年,顾不得胸口肋骨断裂,手捂着伤口,吓得连忙跪地磕头:
“京少,成少,四少,霸少,小人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看在在下父亲是淮州府主簿份上,饶了在下一命!”
其中一青年,一席紫色直襟长袍,衣襟和袖口皆用金蝉丝绣着祥云纹路,腰束螭兽玉带,腰间佩戴着一红色香囊,飘荡着川穹清香,脚穿鹿皮长靴,一头乌发仅用一根金丝捆扎,并未戴冠也无插簪,看起来有几分放荡不羁。
大乾承平多年,权贵子弟皆喜涂脂抹粉,这名青年亦不例外,倒是看起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闻言,青年一对剑眉冷挑,顾左盼右,询问左右:
“主簿是多大的官?”
“回禀京少。”一名护卫双手抱拳,“主簿是正九品官员,主要负责文书办理事务。”
“区区正九品官员,还不被本少爷放在眼里。”京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点子,“来人,将下面这个胆敢冲撞本少爷的家伙褪下衣物,扔到江淮里喂鱼!”
其余三名青年亦是来了几分兴致。
“本少爷还从未见过鱼吃人,今儿倒是要好好涨涨见识!”
“待会你们可得看紧点,要是这家伙敢冒头上来,就把他给摁死!”
闻言,众人无不胆寒。
王家不过是小富之家,亦不敢此时生事,上至家主王伯恩,下至寻常家丁镖师,亦是不敢出言,免得当出头鸟。
文和双眉紧蹙,双拳握紧置于膝上,内心反复焦虑挣扎,尔后亦是不由嗟叹一声,面露颓废之色,与王安说道:
“淮州四少皆是出身淮州四大家族,这京少原名李京,父亲李开福更是如今扬州牧,乃是一方大员,便连淮州府亦是在扬州府管辖之下,说来还是老夫的顶头上司,即便老夫心有除贼之心,可叹却无除贼之力!”
大乾王朝占据九州之地,其九州分别是,幽州,冀州,兖州,司州,豫州,徐州,荆州,青州,扬州。
其体制划分,实行州郡县三级分管,一州之首为州牧,乃是一品大员,总管一州财政,可谓是位高权重。
背靠州牧老爹,也难怪这京少如此目中无人。
王安听出文和话中之意,希望他能够出手教训一番这淮州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