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一处新建衙门外。
鞭炮齐声响,擂鼓舞狮动。
随着掩盖匾额的帷幕掀起,鎏金三字闪闪发亮。
慈幼局。
一众身穿官服的官员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一人,人人笑容可掬,纷纷双手作揖,为其道喜:
“文大人官运亨通,一出仕竟得州牧李开福大人赏识,短短一周时间便连跳数级,升官至七品大员,刷新了大乾有史以来的记录,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如今朝廷新设慈幼局,以淮州城作为试点,文大人被调任于此,只销历练数载,积累资历人脉,往后升迁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调往镐京予以重用!”
“是极!是极!文大人若是往后发达,可莫要忘了我等同僚,也好让我等沾沾你这状元郎的福气。”
“苟富贵,莫相忘,我等同僚往后可都要仰仗文大人了!”
这自古以来,文人拍起马屁亦是拈手即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文和亦是连连谦逊回礼,直言道:
“末官可不敢居功自傲,若是真如众位大人所言,往后有幸得贵人提拔,亦是少不了诸位大人的赏识和认可,末官心里都惦记着各位大人的好!”
见得文和如此识趣上道,一众官员面上笑容诚挚几分。
待得曲终人散,文和吩咐慈幼局的衙役清扫门庭,亦是感觉颇为心累,抬手连连揉搓着太阳穴,心中暗道:“这群官场上的老狐狸,还真是难打发啊!”
念及自己出仕以来的升迁经历,文和并未如同外人所想的那般喜悦,反倒面有忧色。
“旁人不知晓淮州四少被王公子变作鲫鱼一事,难不成我还不知晓?”
“州牧李开福大人葫芦里到底是卖得什么药?为何漠视自己亲生儿子失踪,破格提拔我,且让我总管慈幼局?”
“怪哉!真是怪哉!”
慈幼局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总得是个衙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规划有三百亩地,用以搭建房屋安置孩童,让他们在此学习耕种、织衣等技能。
慈幼局虽是个清水衙门,且无太大实权,但如今正值朝廷试点运营,倘若有所表现,立马便能进入皇帝视线之中,倘若能简在帝心,便能够平步青云,亦是其他衙门所没有的优势所在。
这也便难怪,文和区区一个刚出仕一周的新人,竟得淮州府如此多官场老油条竞相捧场,显然也是存了结下善缘的心思。
慈幼局一切皆是草创,章程制度亦需在实践中摸索,如今倒也算是一片白纸,任由他人在其上挥洒笔墨,是书写壮丽文章,或是落下臭名,便得看文和如何施为。
步入衙门之中,文和正打算与收留的孩子们认识一二,顺带清点一番人数,记载下他们的籍贯姓名。
不曾想,他方才迈过门槛,便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娃娃的哭喊声,以及鞭子鞭笞的响声。
文和心思一动,脚步加快些许。
却见,一名身穿黑底衣袍的衙役正手持长鞭,重重地鞭落在一男童身上,口中不时发狠道:
“老子让你偷东西吃,今天不把你打疼,你是不知道教训!”
那男童便是袁天罡此前从樵夫手中买来,如今转交由慈幼局接收抚养。
男童约莫三四岁,换上一件整洁干净的粗布麻衣,脚下滚落着一块啃咬大半的馒头,此时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后背不断地承受着鞭笞,衣服上留下一条条血痕,隐约可见皮开肉绽。
周围的孩童受到惊吓,双眼红肿着“哇哇”大哭。
男童的妹妹试图阻止这名衙役,两只小手扯着衙役裤脚,熟料却被他一脚踹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你们这些贱种,居然敢偷吃庖厨里的东西,今天我要是不好好地教训你们一顿,我张瘟的姓名就倒过来念!”
正当张瘟欲要挥舞长鞭,忽地感觉到一张强而有力的手掌搭在自己手腕上。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张瘟豁然回首望去,见得一身青色官服的中年人站在身后,不由地面色剧变。
大乾王朝上下尊卑明确,规定四品至一品官员皆是身穿绯色官服,七品到五品官员皆是身穿青色官服,九品到八品官员皆是身穿绿色官服,寻常衙役则色身穿黑底衣服。
张瘟不曾想来者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连忙换上一幅脸色,点头哈腰道:
“见过上官!”
“方才是卑职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倘若有语出冒犯之处,还请上官见谅!”
“哼!”文和松开手,面色微冷,“区区一个衙役,你倒是好威风啊,竟拿一个孩子出气!”
说罢,文和俯身下探。
一触及男童身子,竟毫无反应。
待得他将男童脑袋抬起,便见得一张面无血色的面孔,抬手一探鼻息,已是死去。
显然小小身骨,根本承受不起衙役的长鞭鞭笞。
“好你个张瘟,竟在本官面前打死收留的孩童!”文和面有怒色,“你可知罪?”
“上官,卑职无罪!”张瘟面有不虞,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这贱民偷窃庖厨食物,便该遭受惩罚!”
便在此时,方才被踢翻在地的女童连滚带爬地来到男童身边,“大兄,大兄,你醒醒啊!”
连连摇晃了数下男童,亦得不到任何回复,恰好听得衙役所言,女童顿生反感,怒道:
“你撒谎!”
“道士爷爷明明告诉我们,只要来了慈幼局,就能够吃好的睡好的,这里的东西都可以任由我们吃,怎么可能算是偷的!”
文和心思一动。
他亦是知晓,慈幼局设立之事,乃是与当朝钦天监监正大力推动有关,不曾想这孩子竟似与那位相识。
文和面色肃然,“张瘟,你这是滥用私权,且滥杀无辜,随我去一趟刑部!”
熟料,张瘟竟是一改方才神色,冷笑道:
“就算是卑职用力过猛,亦不过是失手杀了一贱民而已!更遑论,卑职乃是淮州四大世家张家的人,便是与上官对簿公堂,你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