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刑部公堂之上,左右分列两排衙役,各自手持上黑下红的水火棍,齐整有力地敲响着地面,一股肃然之气扑面而来。
身穿绯红官服的四品刑部秋官端坐首座,人长得肥头大耳,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一喝: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上诉?”
公堂之下,文和一身青色官服,先是取出自己的诉讼书呈交上去,尔后双手作揖,道:
“回禀上官,末官近日赴任慈幼局侍郎一职,为陛下试行新政,可谁知末官下属张瘟,竟是当着末官的面前打死收留的孩童,如此凶恶残忍之徒,不仅是目无王法,亦是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还请上官明察秋毫,予以张瘟极刑以惩后戒!”
刑部秋官接过诉讼书,低垂眼睑随意一扫,便放在一边。
见得这位上官态度这般轻慢,文和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念头笼罩心头。
刑部秋官再次一拍惊堂木,道:
“传嫌犯张瘟上堂!”
两名衙役押解着张瘟从外入内。
张瘟面色如常,似早有所料。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刑部秋官以头抢地,声泪俱下道:
“小人拜见青天大老爷,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小人真是冤枉的,小人连花花草草都不敢踩死,左右邻居都称呼我为大善人,我又怎可能打死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孩?”
“肃静!”刑部秋官面色肃然,打断张瘟发言,“公堂之上只讲证据,此中曲折是非,本官自有判断,怎可听信你片面之词?”
张瘟讪讪一笑,亦是不敢多言。
“本官且问你,你可与被打死的朱八认识?”
“不认识。”
“那你与你的上官文和又是否曾有利益矛盾?或是存有个人恩怨?”
“小人与上官昨日无仇近日无怨,小人亦是不知晓,为何上官要栽桩陷害于我。”
二人一问一答,虽是按照公堂流程而来,可文和却听得心惊肉跳。
刑部秋官思忖片刻后,再次一拍惊堂木。
“传慈幼局收留的十名孩童上堂!”
待得话音落下,两名衙役推搡着十名约莫五六岁的孩子进来。
文和回首望去,见得十名孩子虽面上并无伤痕,可双眼红肿,眼角泪痕明显,显是不久前曾大哭过,进门之后更是不敢直视他的眸光,对他躲躲闪闪。
见状,文和一颗心骤然下沉。
“还不给我跪下磕头?”
一名衙役一脚踹过去,将十名孩童踹的身子踉跄一下,相继扑跪在地。
十名孩童在衙役叱骂声中,懵懂地朝着堂上大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却不自知。
“我且问尔等,”刑部秋官面露威严,“尔等可曾亲眼见到是张瘟杀了朱八?”
十名孩童懵懂摇头。
刑部秋官心中一笑,指着隐有怒色的文和,道:“那尔等是否见到,是这位文和文大人杀死了朱八?”
闻言,文和哪里还不知晓,这一切不过都是一个圈套罢了!
他出仕一周,便被州牧李开福大人连连提拔成七品大员,更是将他调往慈幼局当差,竟是为了今日这般陷害于他!
“不!”文和心思灵敏,很快便察觉不妥,“他们恐怕针对的并非是我,而是王府,是王公子!如今亦不过是寻个借口拿我开刀罢了,恐怕是为了试探王公子的虚实!”
不等文和多想,便听得惊堂木拍案一响。
尔后,他抬首望去,便见得刑部秋官冷笑一声:
“好你个文和,竟敢当面戏耍本官,原来你才是杀死朱八的凶手,非但不认罪,反倒嫁祸于属下,真正是一个斯文败类,本官羞与你这等贼人为伍!”
“传令下去!将文和这一身官服褪去,押解大牢听候审判,本官将于七日后将他押解游街示众,并于午时斩首示众!”
两名衙役狞笑着移步上前,蛮横地将文和一身官服扒下。
文和狼狈之余,口中连呼:
“大人,按照大乾律令,涉及刑事斩首一事,需得呈交上级把关,且需得到朝廷、州府二级首肯,方可实施斩首,便是你要定末官罪行,也需得走一遍程序,且一般砍头都在秋收之后执行,你这般所为是违反了朝廷制定的律令!”
“闭嘴!”
刑部秋官面色一红,许是被戳中痛处,冷喝道:
“本官任职多年,对大乾律令倒背如流,又怎可能犯下如此低级错误?且你如今已是被褪下官身,不再是朝廷一员,若是在此继续妄议朝廷律令,信不信本官判你一个胡言乱语之罪!”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文和一昂首,挣脱开左右衙役,“本官自己有腿有脚,就不麻烦二位辛苦押解,本官自己会走!”
说罢,文和转身朝着刑部囚牢走去。
见得文和如此傲气,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刑部秋官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继而,他似乎想到什么,旋即冷笑一声,便由得他去。
文和沉寂十年,一朝出仕便连跳数级,自然成了近日淮州城的话题人物。
待得文和被捕一事传扬开来之后,市井坊间百姓皆是以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每逢熟人便要指点江山一番,事情越传越离谱。
有人传言文和多年单身未娶,以至养成古怪癖好,喜好童子之身,被下属撞破好事,便将男童朱八杀死。
亦有人传言,文和在职期间渎职营私,贪污数百万两白银,借此用以贿赂上司,方才能够在短短一周之内连跳数级。
各种版本的谣传满天飞,闹得淮州城沸沸扬扬。
王府。
一棵青苍榕树底下,一俊美少年正与一邋遢道人对弈。
棋局之上,黑子布局看似散漫,却隐隐然有十面埋伏之势,白子虽如白龙般张牙舞爪,攻势凶狠且颇有斩获,可如今亦是陷入颓势,颇有一种后继无力之感。
“不玩了,不玩了!”袁天罡将手中白子一丢,连连摆手道:“跟公子对弈以来,老道从来没赢过,实在是无趣的很!”
尔后,袁天罡话音一转:
“公子,你对文和入狱一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