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说是要送她回去的,行至一半,又折回路要去天山。
“你要带我去哪,不是回去吗。”
元妜见他不出声息换了方向,心中顾虑。
“去看雪。”
他目光扫了扫远处的山,那山大概分为三份。从山顶往下,一段是雪白了,中间一段是浅些的草木,再往下便是成片的冷杉木类的深林。
元妜随之看去,暗自感慨:好高,好远。
可自己又不敢独自回去,方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小心驶得万年船,远路怕什么,活着也挺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而行,各有心事,谁也不开口。
走了一长段路,穿过了从林,爬过草地,上头的空气愈发的冷冽。元妜搓搓小手,呵了口气,吐了一长串的白气出来。
她叹了口气,悠闲的道:“你真的只是带我去看雪?”
盛京又不是没见过雪,再说孟玄堇可不像是有那种闲情逸致的人,那时出门本是要去校场看人操大刀的。
“顺道看雪。”
元妜大步上前去,道:“你不会打算把我骗去山顶杀了就地掩埋?”
孟玄堇微微一愣,随即抿嘴一笑:“若是你太烦人,丢了喂狼也说不准。”
她瘪瘪嘴,稍稍翻了个白眼,搓着手兴冲冲的走在前头。
山路渐渐有雪,到山顶时,地面变得平整宽敞,可目观四方。
雪地上留了两排长长的脚印。空中时不时有雪漂下,不过转眼间雪花密实起来,那一朵朵小白点纷纷漱漱的扑往地上。
按理说这样高而寒冷的地方,不该有树。这山顶却有好些干枯的死去的梅花树。
元妜隐约感觉喘息之间有些压迫,停下脚来喘了好一会的气,才平缓下了。
瞧着她接不上气的模样,玄堇缓缓耐心的解说道:“此处地势过高,慢些走就好。”
此时已经分不清时间,总觉得好长时间才来了山上,若是下去不知是什么时辰。
玄堇带着她朝枯木林走去,越往深处,树木积雪越是厚实密麻,皑皑白雪,银装素裹,隐约瞧见一家住户,她当是看花了眼,生了幻觉。
远远近近的长眠秃丫树,条条绒绒的雪白枝,山中云雾缭绕,甚是如“一夜梨花开”的不食人间烟火,像是过于逼真的素雅水墨图。
待走得更近些,那林子环绕处,果然有个小巧的院子。
元妜心中欢乐,喜意越上眉梢,伸手拍了拍冻得通红的小脸,欢喜的道:“那处有人家,真是稀奇。”
玄堇眯着眼,似笑非笑,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元妜光洁的额头。
元妜捂着额头,耳根红了大半,退了半步。痴呆呆的看着他,那一抹笑,妖娆灼眼,是真会叫人念之不忘。
所谓一笑生花,原来是这个意思。
“本王生得好看?”见她呆愣的盯着自己,玄堇略带戏谑的低头至她耳边,轻言温语道。
“才不是,你,你丑……”
见玄堇依旧笑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元妜一脸窘迫,转头局促的去看别处,瘪嘴不再理会。
玄堇瞧着她不太自然的表情,笑意更浓,继续朝前走去。
轻启薄唇,道:“跟上了,往后你便住这。”
元妜一脸茫然地盯着那院子,仿佛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为什么,这天寒地冻,一不小心会病的。”
好看归好看,仙境归仙境。窑子的冰晶棺材还晶莹剔透呢,能睡活人吗。
他平和的道:“如今有人想取你性命,你若执意要送人头,我自然是不拦着的。下了山,苏子瑜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这山里安全?”元妜随着他到了院落门外。
“嗯。”
她厚着脸问:“你也住这麽?”
“不会。”
玄堇已经推开了没上锁的门,径直朝里边走去。
元妜站在门口,一动未动,若是她一人住这,岂不死的更快。
“我得回去找大哥,若不回去他该担心了。”
他停驻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道:“我下山会转告他,他自然知道轻重。”
“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信你?”
“这就不由得你了。”
元妜咬咬嘴唇,转头便要从来时的路出去,只是这时才回首几米,已不复见方才的足迹。
玄堇任由她在林中穿了许久,待她精疲力尽。
他声音平淡的道:“累了就出来,你再寻思十年八年也下不去山。”
林中的小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树干,枝丫上的雪劈头盖脸的掉了她一身。
半晌,元妜才呜咽哭着的道:“我出不来。”
孟玄堇叹了口气,摇摇头,进林子里把她拎了出来。
元妜额角微微渗着几滴汗珠,眼里不见一朵泪花。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奶”吃到了,是不是真哭显然不重要。
走到门口,已有两人再等候,二人皆披着同款貂毛白披风,男子气质文雅高贵,女子婉约可人。
“……”还有别人?
元妜“唰”的一下,小脸变得更红,自己像个才走了钢丝的红鼻子小丑,白白叫人不付钱看完了表演。
委实是林子有玄机,不干她脑子智慧与否的事。
进了屋,男子同玄堇热酒说话,女子煮了热姜茶予元妜喝下,又带她去换身衣裳,她的裙边鞋袜湿透了。
“我叫莫雪儿,姑娘怎么称呼。”
元妜笑着回应到:“苏元妜。”
“我在这山中数年,许久不见外面的人了。”莫雪儿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旋,她将元妜领进一间客房。
元妜踏进房间,发现了间了不得的事,屋壁上挂了一副红梅的雪中画,旁边还题了首诗: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元妜心中麻麻痒痒的半晌,抬头看了看莫雪儿,又看看墙上的诗。这诗是北宋隐逸诗人,林逋的《山园小梅》。
元妜暗自琢磨了半天,又想起院子外的那些枯梅树,这是不同历史的惊人巧合,还是他乡遇见故乡人。
莫雪儿见她盯着画发愣,将手中的衣服放到床榻上。
唤了两句:“苏姑娘?”又在她眼前晃悠了几下,元妜才回过神来。
元妜莞尔一笑,目光示意的瞧着那画,道:“这诗画可是雪姑娘的手笔。”
莫雪儿捂嘴笑道:“不瞒姑娘,妾身从前只是个婢女,如今也仅仅识得几个大字,这是家夫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