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因果之毒(1 / 1)陌上金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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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齐道:“据朝廷传来的消息,蒙军北还后,鄂州守军趁势追击,杀死了千名蒙古士兵,贾似道号令割下他们的头颅,回朝向理宗皇帝请功,说击退了蒙古数十万精锐,力保社稷无恙。理宗皇帝龙颜大悦,认为他抗蒙有功,乃国之栋梁,遂升为右丞相之职。”

向士壁微笑,却露出一脸不屑。

耶律齐望着向士壁的神色,不解地道:“贾似道获得朝野一致推崇,被尊为当代周公。如果他和蒙古和谈,尽割江北之地,实乃卖国之徒,如何能获得如此隆誉?”

向士壁道:“此议不错。但是,耶律兄弟,你也认为贾似道是当代周公么?”

耶律齐道:“我不了解此人,不好置评。不过,白居易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一个人的本来面目,需要时间去检验。”

向士壁道:“我曾在鄂州和贾似道共事,知其口是心非,好为夸夸其谈,其实心胸狭隘,排斥异己。仰仗姐姐贾贵妃,靠着投机专营,窃据高位。军中将领高达、曹世雄等兄均看他不起。”

耶律齐道:“向叔叔和贾似道既有交集,所言必非虚论。”

向士壁“嗯”了一声道:“贾似道将弟兄们军功据为己有也就罢了,如果竟阳奉阴违,暗中和番邦勾结,瞒着朝廷割地议和,却是诛灭九族的大罪,饶他不得。现在被我发现情况,岂能置之不理?当然要调查个一清二楚。”

耶律齐和武修文均道:“不错。”

向士壁接着道:“我于是以没有收到朝廷旨意为由,下令手下军士出击。那文官说道且慢,说他乃是蒙古大臣郝经,具体负责和贾似道谈判的,便是他本人。”

耶律齐惊道:“郝经大名鼎鼎,我却听说过。他虽是汉人,却是忽必烈首席谋臣,文韬武略,非常了得。据说忽必烈北争夺汉位,就是郝经所出计谋。如此人物,不料竟被你们遇。”

向士壁点头道:“不错,这人神情自若,谈笑风生,颇为儒雅。如此人物,竟然为……,为蒙古效力,实为可惜。”

他本想说竟然为番邦效力,但一想到耶律齐也系外邦,连忙改口。

耶律齐毫未察觉,问道:“郝经怎么说?”

向士壁道:“郝经言道,两国既已议和,如无故再生战端,杀害敌国大臣,便系违反协定,当负全部责任。他主虽已北,绝不肯干休,问我等可否承担再次挑起战争之责。”

耶律齐点头道:“这郝经言语不多,却切中要害,如果忽必烈再次倾兵南下,以大宋当前的状况,实难抵挡。”

向士壁道:“不错,趁他北无暇南顾的当儿,占领几座城池容易,如果将他惹急了,再次发大兵攻打,我军积弱积贫,确实不是对手。如此重大之责,我也不敢擅专。所以,我问他,既然是使臣,有何证据证明达成了议和?

郝经却也爽快,将他和贾似道达成的协议出示给我看。我见协议果有贾似道签名,他的签名我又认得,知道此事不假。我向郝经提出到前面县城将协议拓刻带走,回去向朝廷验明真伪。”

武修文道:“想要带走协议,要费些周折罢?”

向士壁道:“不错,当时郝经笑道,想要带走协议不难,本就签有副本,且协议需要大宋承认,也不怕我们带走。但被我们这么一说,就将协议副本交出,显得失了蒙古的威严。他从随从中喊出一人,言道只要我们军中有人能以武力战胜此人,带走副本便名正言顺,他回去也可向忽必烈交差。”

耶律齐赞道:“郝经这样说,进退自如,不愧为忽必烈身边的谋臣。”

向士壁道:“我见那人骑在马,满脸虬髯,虎背熊腰,端的是一条大汉,开口对我们哈哈一笑,说道他名小哈儿豁,军中都称他为哲别第二,现在就表演一下射箭之技,只要我们能胜得了他,一切听从安排,显得信心十足。”

耶律齐微笑不语,心道,我在草原生活多年,自是知道蒙古人箭术之精,但如果遇到内力精湛的武学名家,也精通射箭之技的话,他们的神箭手便要逊色了。

哲别第二又能怎样?别说哲别已经去世,哪怕他重生亲至,也休想在我面前讨得便宜,如果遇到岳父,那更是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向士壁续道:“小哈儿豁从背后取出一张硬弓,拿出三支雕翎箭,见半空飞来一只大雁,说要射那只大雁的双眼和脖项。他满脸狂傲,嗖嗖嗖三箭齐发。”

武修文望着向士壁的神情,插话道:“向将军说来如此自若,当时定然在比拼中胜了。”

向士壁道:“幸得小儿伯英在陆家庄习武,会得一手弹指神通的绝技,在小哈儿豁射出箭羽之时,连连弹出三块石子儿,都打在他的箭头,三支箭羽同时折断,连大雁的身体也没有沾一点,哈哈哈!”

耶律齐笑道:“小哈儿豁没料到宋军中竟然藏有高手,一定大惊失色,狼狈不堪!”

向士壁道:“可不是嘛!蒙古人倒也直爽,败就败了,小哈儿豁对小儿一抱拳,连说佩服,便退了回去。就这样,郝经将宋蒙密议副本留下,我命手下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他们自行去了。”

耶律齐听罢,终于明白事情经过,叹了口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向叔叔拿到如此重要的物件,蒙古人自然不会替你保密,被贾似道知晓也就不足为奇。如此说来,蒙面人前来暗杀,必是为了密议副本之故。”

向士壁道:“恩公所言不错,我将密议交给管家看管,缝在他内衣夹层,以防万一,孰料如此安排,不知为何仍然被他们发现。朝廷中能够派遣御林军出动的,除了皇和御林军都指挥使外,就是这贾似道了。密议既然被夺走,贾似道的一块心病便放下了。”

耶律齐忽然想起岳父郭靖希望一展抱负,有接受朝廷任命的念头,如果有贾似道在朝中把持朝纲,翻云覆雨,忠臣良将恐受到排挤,岳父接受任命反而大受其掣,心中不由惴惴。

他提醒向士壁道:“向叔叔入朝,需得提防贾似道再施陷害。”

向士壁一拈胡须,慨然道:“我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入朝后一定要找机会扳倒这奸臣!”

耶律齐望着向士壁,见他红脸美髯,双目炯炯,浑身凛然正气,暗暗钦服,觉得他的形象和岳父一样高大,心道:“如果朝廷中文臣武将都能像向将军这样,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何须怕什么蒙古入侵?”

两人正说的入巷,向如霞神色肃穆,脸有泪痕,走过来道:“爹爹,耶律大哥,坟已经起好,我们该走了。”

向士壁忙停止叙话,只见儿子向伯英带同小孙儿正在一座新起的坟头前跪下行礼,小孙儿一个劲哭要妈妈,向如霞也痛哭失声,走过去跪倒磕头。

坟后有一棵大松,郁郁葱葱,岿然屹立,松针落得满地皆是,混在新土中,别有一番凄凉。

他知道那是儿媳所埋位置,和向母对望一眼,两人都不禁泪流满面。

向士壁夫妻和武氏兄弟均受伤或中毒严重,和向伯英之子俱都坐骡车轿厢,向伯英亲自驾辕,耶律齐押着三好道人,同乘一马,向如霞也乘一骑,拉着其余数骑径朝新野而回。

轿厢中,武修文坐在武敦儒身旁,见他嘴眼歪斜,口流涎痰,身体不住抖动,状极悲惨,忧心不已,恨恨骂道:“等我兄弟二人好了,一定要报此大仇。三好道人,我非剥你皮,抽你筋不可!”

他见武敦儒眼中流泪,显是痛苦不堪,忽而想到,大哥虽然中毒甚深,却仍然头脑清醒。设若好转后回忆此事,他甘愿舍弃性命不要,为我吸吮毒汁,而我却对他的伤情加重无动于衷,届时我有何面目立于他面前?

想到这里,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掀起武敦儒衣袖,突然俯下身来,朝他肩头伤口处吮去。

吐出两口黑血,武修文只觉头晕脑胀,满口腥臭,强忍住烦闷呕吐之欲,刚要再行吸吮,发觉武敦儒肩膀处被一头戴金盔的脑袋遮住。

刚要推开那人再行吸吮,却发现那人正将嘴对准了武敦儒的伤口,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朝着轿外吐出一口黑血,涂朱一般的脸庞再加一抹猩红,煞是怪异。

这人正是向士壁。

武修文忙阻拦道:“向将军,你这是何苦?我已经中毒,身体中再多些毒素也无所谓的。”

向士壁抖动颌下美髯,哈哈一笑道:“恩公,刚才只顾说话,没有细查这位武兄弟的病情,对不住得很。你哥哥中毒已深,症状可怖,你也中毒不轻,怎可再去吸他毒汁?恩公为救我受伤,我没有中毒,吸几口,算得了什么!”

说着,低头又吸。

向母在旁看了,不便阻拦,但见了武敦儒的情状,也不禁心惊,心中颇为担忧老爷的状况。

武修文见自己一时意动,引得向士壁帮助大哥吸吮毒汁,心中颇为不安,一指伸出,点向向士壁的腰俞穴。

向士壁背部脊椎处一麻,再也无法弯下腰来,知道被点中穴道。苦笑道:“得为恩公一效微劳,乃是老夫的荣幸,武兄弟何故如此?”

武修文道:“向将军有为之身,年纪已大,又兼身受多处创伤,中毒也刚刚好转,只宜静养,岂可再罹风险?”

再看武敦儒时,发觉他的脸色较刚才有所好转,但毒性已经加重,时间流逝颇多,身体抖动之症并不见轻。

眼见效果不佳,向氏夫妇又在旁神色尴尬,武修文只好停止吸吮,闭目养神,只盼望郭破虏快些取回解药。

耶律齐押着三好道人,和向如霞在后护卫车马。

耶律齐问道:“杨琏贞,你为何要绑架向姑娘父兄?意图何在?”

三好道人嘻嘻一笑道:“蒙面人太过无能,那么多人抓不住一个向将军。我手中缺银子花,想和他们做个交换,就来试试身手,如果不是……,不是为了搭救向姑娘,差点就成功了。”

向如霞岂不知他没安好心,见色起意,才向蒙面人投掷石块,把自己救下。

她拔出长剑,指着三好道人喝道:“狗贼,已经沦为阶下囚,还敢如此狂妄,你以为姑奶奶不敢杀你么?”

三好道人立刻闭嘴不言。

耶律齐冷冷道:“你为蒙古人效力,只要对大宋不利,自然会不遗余力。你想做什么,猜都可以猜到了。可惜,你不看看向将军是何等样人,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么会向你们这些无耻之辈低头?”

向如霞长剑入鞘,突然马鞭一甩,“啪”地一声,一鞭抽在三好道人肩头。

三好道人毫无防备,疼得大叫一声,喊道:“兀那小娘子,你见异思迁,不愿和我相好,也就罢了,为何打人?”

他早已瞧见向如霞对耶律齐情有所瞩的表情,这时便出言嘲讽。

耶律齐听起来自是莫名其妙,向如霞却被他说中了心事,勃然大怒,又是一鞭打在三好道人头,如果不是有所顾虑,需要三好道人换取解药,不敢用内力,这一下非要了他性命不可。

三好道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惨叫道:“你怎么折磨我,我哥哥就会怎么折磨那位郭公子,你就不心疼他么?”

他本想说,“你有了心人,就不心疼他了么?”但害怕更大的报复,终于忍住。

向如霞喝道:“他敢!”

话虽如此,向如霞却不敢再用鞭抽打,斥道:“这两鞭是对你的惩罚,再敢胡作非为,荒淫无耻,我把你人头割下来,听到没有?”

三好道人不语,脸却露出狞笑,心道:“臭丫头,如果下次再落在我的手中,让你求死不得。”

向如霞见了,大声喝道:“不服是不是?心中在想下次我落到你手中,你再收拾我是不是?”

三好道人干脆紧闭双目,一言不发,不再搭话。

向如霞又道:“你如果敢这样想,我现在就把你给宰了。等你哥哥来了,在军中埋伏下高手,一块剿灭。”

三好道人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冷笑道:“我兄长是何等样人,怎么会了你的当?谅一个小小新野城,也找不出剿灭我兄长之人!”

向如霞“啪”又是一鞭甩出,三好道人正准备挨打,却见马鞭在面前虚晃一下,便荡了开去。

只听向如霞道:“新野无人,眼前之人呢?我看耶律大哥就能杀了你哥哥。”

三好道人“哼”了一声道:“杀不杀得了,要交过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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