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芫欣喜的抬头欲说好,却发现立在小王爷身后的迟谓,早已经消失无踪。
她失落的垂下脑袋,红着鼻尖泪雨朦胧,“多谢主上挂怀,醇芫定会好好跟在王将军身边,替主上分忧。”
“下去吧。”小王爷也未再多说,妾有意,郎无情。他又何必多管闲事。
“是,奴婢告退。”
醇芫福了一礼,颔首张望了几分,见当真是寻不着那个自己想见的身影,才叹了口气出去了。
小王爷见她离开的身影颇为落寞,不由抬头看向立在梁上的迟谓,“我看你这整天冷冰冰的,怎么还有人会喜欢你?”
迟谓沉默了一瞬,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见人爱的醇芫,会喜欢人人避之不及的自己。
“眼光不同。”
迟谓又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所优点的,遂解释了一句。
“是口味独特吧?”小王爷实在是想不出迟谓会爱上一个人的样子,“这么重口味的姑娘可不多,你当真不要?”
成为一个杀手,就不会再将生儿育女,娶妻生子当作人生大事。
谁都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死在了荒山野岭,又有谁会去考虑将来呢?
迟谓也是这般从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因此他此刻,只是冷冰冰的与小王爷对视,一言不发。
“你将来不后悔就好,有道是世间难得有情人。”小王爷见他没反应,语重心长的感叹。
“难找?主上爱过吗?”迟谓觉得小王爷虽然有这么多姬妾,但这些女人对小王爷而言始终都可有可无。
开心了叫出来逗一逗,厌烦了就让她们滚。都算不得有情人,小王爷也没经验来教育自己感情中事。
“爱过啊。”小王爷脑子里想起一个古灵精怪的身影,心中即觉得好笑,又掺杂着一股恨意,“不过下场并不怎么好。”
想把人家讨做老婆,一醒来却发现人都跑没影了……
“所以要先下手为强啊。”提起这件事,小王爷连牙齿都狠狠磨出声来,“总是要先死死绑在身边才好,免得脑中想尽了办法,也寻不得机会。”
小王爷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根本就不存在灰尘,“走吧,去会会那个老狐狸。”
“是。”迟谓乐的小王爷不谈感情中事,从梁上一跃而下,将小王爷背在了背上。
月如凉水,光冷似冰。迟谓带着小王爷钻入宰相府第如入无人之境。
小王爷在黑夜里张扬的着一身月华衣,他立在宰相书房梁上,身旁蹲着一身刺客装的迟谓。
此刻陈睿依旧在书房内挑灯夜读,宰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多的是繁杂琐事。他皱眉批阅奏折,沉溺于政事,竟丝毫不查头顶多出了两个人。
“听说你想与我做笔生意。”
小王爷出声打断了陈睿的思绪,陈睿心惊了一瞬,指尖的狼毫不慎滴落一滴乌金墨,在纸上晕开。
“正是。”
他搁下笔,将双手藏于麾下,控制着自己有些恐惧又兴奋到颤抖的双手。
“说说看。”小王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漫不经心的,带着贵族特有的慵懒。
“想找一个人,问上几句话”
陈睿抬眸望向梁上,如月照清池,双眼黑到深不见底。
小王爷失笑,“如此简单?那我可不接。”
越是简单的事情,报酬就越少,犯不着为了一些琐事,出动自己的手下。
陈睿是官场中人,早就习惯了迂回绕话,虽心中对那人恨的要死,但面上却说不出要杀了人家的话。
但他却没想到空门中人竟然这般直接,自己迂回的话,反倒惹了他们不快。
“都道空门只接杀人买卖,倒也真不是虚传。”陈睿含笑不高不低的捧了一句,“不过我想您今日会来,必然还是想谈成这笔买卖的。”
与聪明人说话,总是若有似无的让人感受到些胁迫。小王爷丢了一块玄铁牌在宰相的案上,语气开始有些不爽。
“不愧是能坐上宰相的人。”
宰相纤细苍白的手拿起毫无纹饰的玄铁牌,发现其上有细腻的回字形纹路,旋转着摆弄,竟能变一个中空的鸟笼。
他惊叹于这个物件的精致,面上又必须保持沉稳,右手敲击着桌面问道,“您希望得到我手里的什么呢?”
“太子的线人名单。”
小王爷打开折扇,掩唇笑道,“这对宰相大人而言很简单。”
“拿去吧。”宰相转了一下桌案上的笔筒,从桌案下弹出一个暗格。
他从里面拿出一本目录本,卷成筒状扔给小王爷。
迟谓眼疾手快的用鞭子卷住名册,扬手一扯便落入手中。
迟谓打开几页给小王爷看,确认无误后朗声笑道。
“宰相爽快,那么,现在您可以说出您想要我帮您办的正事了。”
有了先前的交谈,陈睿也不再打官腔。反倒觉得这样直言直语的,颇为爽快。
“这本名册里,不但有太子的线人,还有部分祈王爷的人脉。”国相有趣的旋转变成鸟笼的玄铁牌,在烛光下光影交错,诡秘古怪,“买两条人命,应当绰绰有余。”
原来是想杀两个,的确也有人不愿意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愿意加筹码多除掉一个人。
“哦?”
小王爷并未一口答应,虽然除掉了太子,下一个就是祈王爷,但毕竟计划还未进行到这一步,也暂且不急,万一叫他杀的人及其棘手,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是两个江湖人士,曾经屠了我村满门,如今我身居高位,确实不好下手。”
国相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玄铁牌,未朝梁上看一眼。
“国相但说无妨。”
小王爷在来时便已猜到陈睿找自己办的事,此番他提起江湖人士,心下更是确定几分。
“此人名叫申屠叙,江湖人称鬼刀。”国相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一个叫阿瑞,是他的弟弟,兄弟两形影不离,羁绊颇深,既然申屠叙下去了,就把他弟弟也一起了了吧,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趣味…”
小王爷和迟谓交换了一个眼神,迟谓略一点头,小王爷便笑道。
“如你所愿。”
他的声音飘渺温软,轻飘飘的消失在寒冬烈风里。
陈睿始终坐在那里没动,等一阵烈风猛的将窗框撞击,他才被那声惊醒。
门口守夜的书童也被吓了一跳,敲了三声门框低声询问。
“大人,您没事吧?”
陈睿深吸口气,才发觉身上的冷汗已经将内衫浸湿。
他拿着鸟笼令牌的手有一丝的颤抖,扶额捏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双眼。
“无事。”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带着一丝犹豫与沉痛。
在门外守夜的书童颔首站了回去,但还是侧着脸儿对着门缝叮嘱。
“夜深露重,大人还是关上门窗为好。”
“嗯,我心中有数。”陈睿的声音依旧是厌厌的,但他放下了扶额的手,吃力的站起来。
许是他坐的太久,眼前忽而一片漆黑,天旋地转间他只来得及捉住一个桌角。
但他身体向来赢弱,手脚没什么力气,握住桌角也只是徒然将自己的指甲折断罢了。
书房里头一阵瓷碟碎裂声,守在门口的书童慌里慌张的推门进来。
见陈睿皱眉倒在地上,额角还被磕出点血渍,却只能无力的靠坐着,缓缓摇头来缓解晕眩。
“大人…”
书童连忙跑过去将陈睿搀扶来,让他坐会椅子上。
“您在这歇着,奴才去给您叫郎中。”
“不必…太晚了,郎中也都该休息了,我没事。”
陈睿拉住书童的袖子,摇了摇头。
书童见他不肯放开自己,有不忍心蛮力将宰相的手扯开,只得着急的劝说。
“这怎么行,我见您的身子真是越来越……还是叫来看看的好。”
此时陈睿的晕眩已经过去了,面前又能看的见东西,他将桌上散乱的奏折叠起来,整齐的放在一处。
“当真没事,就是起来的急了。”
书童见他不听,只得给他拿了厚外套放在他的腿上。折身去将大开的窗户都给关上了。
等他回过身,发现陈睿又伏在案前看起了奏折来。他急急过去抢走陈睿手中的奏折,别在身后不给他看。
“您实在是太操劳了,听奴才一句劝,今儿个就回去歇息吧。”
此事陈睿倒是没有反驳,他慢悠悠的起来,将桌上的烛火都熄灭了。
“好罢。那你去为我准备洗漱的热水吧。”
陈睿火气差,往日在冬日里也是要泡了热水澡才睡的。书童一早就替他准备好了热水。
他开心的带着陈睿回卧室,又拎着两桶热水来,将原本已经温腾腾的浴水加热。
陈睿见他还在忙活,便自行将发髻解散了,脱了衣裳挂在屏风上,入了已经适温的浴水。
书童还欲再往里头添些热水,陈睿罢了罢手,示意他出去。
书童明白他的意思,将热水桶留下,乖顺的出去了。
四下里一下变得寂静,只有木桶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拍打桶壁。
陈睿闭上双目缓缓的沉入桶底,周遭的水瞬间淹没他的头顶,一股窒息无助的感觉在他体内充斥嚣张。
他哇的一口吐出水面,张开嘴唇疯狂的吸飧空气,白到透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彰显着他强烈的求生欲。
他瞬间睁开的眼睛,古井无波的双眼锋芒毕露。
申屠叙,是你失言在先,无情无义在后。休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