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这是彭城国统计出来的新增人口。”
“截至十一月底,已有超过十万户编入屯田户口。”
彭城。
陈登一面带刘备看屯田区域,一面汇报本郡人口记录。
入眼处,一丛丛茅草屋绵延数里。
但仍有人露宿道旁。
“新加入的流民可以获得郡县的一部分帮助,一起动手,搭建自己家的茅屋。”
陈登指着远处正在造屋的几处人群说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让这些人拥有像样的茅屋,乃至砖瓦房,至少要等一两年之后了。”
听着陈登的介绍,刘备微微颔首:“元龙,你做的很好。”
衣食住行,就是生活。
身为织席贩履之辈,刘备太知道了。
没有钱就买不起米面油粮。
没有粮食,就得挨饿。
没有屋子,就要风餐露宿,忍受烈日暴晒、雨雪加身。
他想做官,却要拿钱买。
做官太贵了。
他没有钱,所以他卖草鞋。
如果生意稳定,或许五十年……两个五十年之后,他能攒够一个县长的价码?
想想真是热血啊,只要他能坚持奋斗下去,活到两个五十年之后,就能买得起一个县长来当了。
多燃啊。
他有织席贩履的技术,也有坚持的毅力,所以当上县长只是个时间问题。
唉!
他痛恨桓灵时代,痛恨让人活不下去的时代。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敌人是谁,只知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和他一样的普通人的命运。
最起码,不用被逼得揭竿为旗。
眼前的人群,或许是逃荒的流民、或许是参加过黄巾暴乱的逆贼……
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群普通人。
他们所求的,不过就是“生活”二字。
重活一世,刘备常常想,如果黄巾军有一个天才统帅会怎么样,有一群能征惯战的良将会怎样?
到了一决生死的最后关头,一座座世家堡垒不过是一个个等待被劈的瓜罢了。
战争的强力,足以打破任何不可一世的势力。
君不见,秦军横扫六合,天下归一。
六国之势力比当今的世家大族不知强了多少倍!
六国的战力总和,比一个秦国强了不知多少!
然而。
偏偏就是秦国以少胜多!
以弱胜强!
纸面实力并不代表最终胜负。
倘若强者一定胜利,弱者一定败亡,就没有必要开打了。
对一对各自的实力,自动出现输赢,多爽?
可惜。
每一个朝代都是以弱胜强,然后强势灭亡……
一个朝代的兴起,就注定了最后的灭亡。
重活一世,刘备更加相信了一句话:每一个强者,都是从弱者过来的。
他更加相信,当强者开始蔑视弱者的时候,往往就埋下了灭亡的伏笔。
前世他就知道,现在更加深刻。
所以他镇压黄巾,更多的是收编,而不是杀戮。
其他诸侯也知道这一点,最成功的莫过于曹操,一次性收编十万青州军!
但是,刘备不太一样。他真的体验过底层人民的水深火热!
他卖过草鞋,亲手养家糊口。
他知道,底层的挣扎是什么。
因为他挣扎过。
所以,他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违反诸侯身份的一些事情,不符合一个诸侯的人设。
是的,有反常。
因为他不仅是诸侯,还是一个活在底层的普通人。
人往高处走,就容易忘记自己曾经是什么,忘记低微的过去。或许也不是忘记,而是不愿面对。
刘备,还记得,记得他曾经和这些底层挣扎的人一样。
看到眼前的男女老少因为有了一处简陋的茅草屋而喜悦,刘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概就和他卖草鞋的某天突然收入翻倍一样吧。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即便是曾经的黄巾军,有了遮风挡雨的茅草屋,有了分配的土地,有了郡县的爱护,也一样眉开眼笑。
现在,彭城有了十万户!
新增十万户!
荒芜的土地也有了使用它的人。
屯田,存粮,练兵……
流民不再居无定所。
在可预见的未来,可以自给自足,摆脱当下食不果腹、到处流浪的窘境。
秩序将悄然重新建立。
“元龙,持续输入的流民,彭城吃得下吗?”
“主公,我已经和下邳相商量妥了,彭城、下邳将对流民互通有无。另外,广陵太守赵昱也同意共同收纳流民。”
“好,徐州一盘棋,很好。”刘备肯定了陈登的方案,继而忧心忡忡道,“明年,或许会有灾难发生。为了保存民力,我们需要做好迁移到沛国或者广陵的准备。”
“主公是说,曹操?”
陈登立刻就领悟了刘备的意思。
曹操的父亲曹嵩在徐州遇害了,要说这位雄霸中原的大佬没有一点反应,断不可能。
不过,曹操真能撇下豫州,全力进攻徐州?以曹操的理智,会放弃在豫州的大好形势吗?
“不要低估了仇恨的力量。”刘备道,“那可是杀父之仇。”
陈登默然。
“虽然我们有信心,也有实力守住徐州,但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一旦曹操占据上风……”
“我宁愿那种情况永远不要发生!”
刘备突然握紧了拳头!
……
……
数天前。
剡县的临时州牧府。
来了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人。
此人虽然衣衫褴褛,但却拿着一把弯刀。
看起来像是吴越之地的浪子。
他仿佛走了许多路,整个人似乎都是一个大写的“走”。
一直走,一直走……
他虽然落魄,但却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我要面见州牧大人!”
“你谁呀你?”
“赶紧通报,不然你小命不保!”
“哟呵。”
嗤啦!
弯刀惊现寒光!
“咋呼谁呢!”
临时州牧府的守卫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说话间一脚就把瘦猴般的野人踢翻在地,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小子,这里是州牧府,陶公的府邸!不是阿猫阿狗能放肆的地方!”
“趁爷没动手,赶紧滚蛋!”
倒在地上的野人一脸茫然,两只眼睛瞪的贼大。
“知道厉害了吧,快滚!”
就在州牧府守卫再准备踢第二脚时,却突然怔住。
地上的野人双目泛着凶光!
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睛!
不是一般的凶狠,是真的看一眼就让人感觉被一剑封喉。
原来这野人刚刚的眼神不是害怕,而是……
“!”
这真是个乞丐吗?
这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浪者吗?
“再给你一次机会,去给州牧通报。”地上的野人慢慢爬起来,一字一顿道。
这是一种无可辩驳的语气。
只有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才有的威严。
“什么?有人胆敢在外面放肆?撵走!”陶谦接到通报,瞬间上头,都啥时候了,还有人来捣乱。
就在手下答应着退下时。
“慢!”
陶谦又改变了主意。
“请他进来!”
丹阳勇士陶恭祖想看一看,闹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狠人!
外面的野人盛气凌人地走进了临时州牧府,临了还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踹翻他的那个守卫。
那守卫没来由地一阵后怕,莫非惹到了不得了的角色?!
终于。
陶谦见到了这个闹事的野人。
待野人擦净脸庞,挽起乱发。
陶谦惊得猛然退后几步。
“是你?!”
“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