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隶这国舅府,终究跟城内其他大门大户比不了。
就说这晚间吃食吧。
他们这些人吃过什么好的?
随便一个厨子做点饭,他们都能怼几大碗。
加上人多且乱,规矩这俩字就甭提了。
因为事情平定,所以李良一家子前几日就离开了。
但就是这样,上桌的人也不少。
两张大桌子,坐着跟吃席一般。
赵隶看着桌上的菜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景陌雪跟牛雄,偶尔往窗外一间小屋偷瞄。
要多心虚有多心虚,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啪!”
景陌雪猛地按下筷子,瞪眼道:“要吃饭就好好吃饭,你想什么呢?不就是惦记着你姐的事?我都说了没动手,你还不放心个甚?”
被吓了一跳,赵隶赶忙埋头扒饭。
“哼。”
气哼一声,景陌雪这才优雅的端起第六碗吃起来。
要说这习武之人饭量就是大,瞅着挺苗条的丫头,吃起饭来吓死人。
怪不得没听说过哪个寻常人家娶了江湖女子,估摸着是养不起。
“我吃饱了。”
放下第一碗饭,赵隶犹豫着该怎么说。
景陌雪却是目不斜视的将空碗递给杏儿,让她盛饭。
“媳妇,你想没想过你娘啊?”
瞥了他一眼,“想她作甚?”
挠挠头,赵隶没理会瞪着自己的牛雄,而是继续试探道:“我打个比方啊,就是有一天你俩见面了,你会说什么?”
“什么都不说。”
十分淡定的接过饭,“先打一顿绑起来。”
赵隶:???
牛雄:一脸欣慰。
景陌雪:淡定吃饭。
有些忧愁的又看了眼窗户外的小屋,赵隶叹口气,“杏儿,弄杯凉茶来。”
“是。”
很快,杏儿端着一杯凉茶走来。
接过去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见杏儿左右看了看,旋即笑着跪了下去,“侯爷,杏儿得了上头的令,说是有些事您都知道了。让杏儿给您再讲讲。”
上头的令?
所有人看向她,知道的人眉头紧皱,不知道的一脸茫然。
捧着凉茶,赵隶叹气道:“晚会再说,吃饭呢。先起来吧。”
“听侯爷的。”
杏儿点点头,乖巧的没再说话,不过却是没起身。
大梁山的汉子们虽然很想看热闹,但碍于气氛实在有些古怪,于是纷纷吃饱后,就晃荡着离开。
马戈也没好意思继续待着。
只有牛雄这货不知从哪找来一盘干果,嚼着坐在一旁,十足看热闹的架势。
无了旁人,大门洞开的房内只剩下赵隶、景陌雪、牛雄,跟杏儿。
“都说了让你起来,什么事站着说就是了。”
又一次开口。
杏儿依旧笑得明媚,不过却是摇了摇头。
“唉……”
叹口气,“说罢。”
“许多事侯爷都知道了,婢子也不赘述。婢子其实是丁子呢。”
甲乙丙丁的丁。
子丑寅卯的字。
身份不算低了。
赵隶盘算一阵,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杏儿仰起小脸,“就说让婢子给侯爷说实话,您觉得不痛快,就打杀了婢子。若是不想,就让离开这。”
说这话的是好,她婴儿肥的小脸,依旧洋溢着傻呵呵的笑容。
俯身捏了捏她的小脸,“夫人还没吃饱呢,让厨下再做些饭菜。天越来越热了,明个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卖冰的地方。若是寻不到记得跟我提一提,我进宫去要。
天太热,没冰这凉茶都是温的。”
小脸上的笑容僵住,杏儿睁着一双大眼看向他,“侯爷不怪婢子吗?家里出了包藏祸心的谍子,您平时对婢子又那么好,就不恼吗?”
景陌雪继续吃菜吃饭,目不斜视。
牛雄嚼着干果,看的津津有味。
赵隶笑了笑,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小脸,“小小的丫头,知道什么叫包藏祸心?赶紧起来,备些洗澡水去。”
“侯爷……”
小脸一垮,杏儿扁嘴道:“上头就给了婢子两条路,一条是死在您府上,一条是侥幸活下来出去后办别的事。没说让继续……这算什么事呀。”
“甭管他们。”
赵隶有些留恋这手感,捏着脸的手一时间竟然放不下来,“就留下来好好当女管家,夫人寻得那个我不放心。别管什么上头,再找你就对他说,有种找我家侯爷,知道吗?”
甩头挣开他的手,杏儿低着头一言不发。
“别跪着了,今个这屋子没好好打扫吧?都是灰呢,你想用裤子擦干净啊?”
“婢子跟绿屏妹妹亲自打扫的!可干净了!”
气鼓鼓的抬起头,脸上竟是多了两条泪痕。
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去吧,十六七的小丫头,每天过的开开心心才是正事。旁的不管是大事小事,都不该让你去掺和。”
“知道了!”
扁着嘴站起来,“明个想吃什么?”
“前日做的烧肉吧,那个好吃。”
“哦。”
应了一声,杏儿转过身离开。
在屋子里的人看不见的地方,杏儿泪如泉涌,静默了好一会,才俯身大礼而拜。
“很会哄女孩嘛。”
放下碗筷的景陌雪轻描淡写一句。
赵隶却是霎时间后背一凉。
“这么喜欢捏人脸啊?”
又是一句。
赵隶扭过头尬笑着想解释。
“我说怎么不让我宰了这丫头呢。”
景陌雪侧过身,拿起赵隶的右手缓缓‘抚摸’起来,“很知道疼人啊。话说回来,堂堂国舅爷,大唐的安乐侯,就我一个未免太丢身份了,要不明个我去寻几个年轻漂亮的当妾室?”
赵隶疼得脸色扭曲,却是不敢挣扎,只得忍着挤出声音,“媳妇,别闹。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呵呵……”
松开手,景陌雪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别藏着掖着了,让那人过来吧。”
那人?
“你说的是谁……”
话说一半,他猛地明悟过来。
张青。
不紧不慢的擦着嘴,景陌雪淡淡看了眼牛雄。
牛雄吐出一枚果核,嘴角掀起一抹嘲讽,“还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你当俺弟兄们在这都瞎了?人都带回来了,还不敢让见?”
想起张青跟陌雪相像的脸,赵隶艰难咽下一口唾液。
然不等他起身去喊人,就只闻砰一声,木门被关上。而张青的身影,也出现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