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元乾将将睡醒,却是深夜,他端坐在包家平顶土夯房顶,看着远处乌云遮掩的清月。
他心中思绪万千,回想昨夜被叫去衙门,见到了阔别了近两月的高大哥五人。
他们落魄至极,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一个个满脸胡茬,显然是好久没修边幅了。
他与弟弟陪同衙门里的官员,还原了那日的情况,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行人分开逃窜后,高大哥他们一路包圈儿沿着西北而逃。
好一番追逐血战,好几个兄弟都中箭坠马而亡,高大哥与刘三刀两人逃出升天,却迷了路,在沙漠戈壁里转悠两天马匹也渴死了,他们只能喝马血马尿。
第三天两人快要绝望时,又遭遇了沙漠马匪,这些马匪本是明朝通缉犯与蒙古部落的亡命徒组成,身手矫健。常年驰骋关外,胡汉通吃。
二人以利相诱方才保住命,却被掳掠至匪窝却阴差阳错地遇上虎爷他们另外三个幸存者。
五人在匪窝待了近两月,被当成猪狗使唤,最后遇上匪窝火并,方才出逃至哈密的忠顺王地界。
忠顺王安克帖木儿待他们不错,给他们吃喝一顿,招待以快马相赠,这才冒着千里风沙吹打,得以返回嘉峪关,并带回了忠顺王的信件。
邓李二人打开信件一开,落落大方的汉文,落款处还有一方忠顺王的印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狼狈归来的五人所言非虚。
他们心头仅有的那点疑虑也打消了,这人可以说谎,可是这忠顺王的印绶是不会说谎的。
包元乾和姜为本来是对这几人保持怀疑态度的,但是一听遇到了沙漠马匪,又以利相诱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财宝被挖走了,原来是他娘的马匪干的!
包元乾轻叹一声,去时整整齐齐十六人,如今第二批回来的只有七人,真是....哎....
不过这次还算邓平虏有些良心,虽然十几人是私自出关打牙祭,但他毕竟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不想将事情闹大。
索性便大事化小,安抚为主。
让高大哥五人暂不必回营,且家中休整一段时日,至于阵亡或失踪的九人一律按军中阵亡抚恤金给予家属,也算是将事情压下来。
“想什么呢?”
一声疑问将包元乾从思绪中拉回,他侧身看去,却不知何时萨仁雅顺着木梯爬了上来,正坐在自己身旁看着。
包元乾摇摇头,“大半夜你不睡觉,你跑来作甚?”他心道自己是昨夜没睡,今日晌午开始睡到夜晚倒时差,她来做甚?
“我看你今早回来神秘兮兮地,出什么事儿了?”
包元乾叹道:“小事...和你干系不大。”
“哦。”
“不过有一件事,和你干系挺大。”
萨仁雅睁大眼眸好奇道:“什么事?”
“衙门里的两位大人昨夜说了,待再过两日,行都司那行人回转甘州,便要将你接回衙门去暂住,直至北元来人接你。”
萨仁雅一听皱眉摇头,不快道:“我不去那里!一整日哪儿也去不了,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一般,我不去!”
包元乾看着他无奈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那失踪的几个军士也回来了,都在城中安歇,他们都认识你,保险起见,你还是听上官的安排总没错。”
“再说...我估计很快你哥哥派遣的人也要到了,你住不了多久。”
虽然五人又忠顺王信件,但毕竟涉及萨仁雅还是极为隐秘的,防范于未然,邓李二人还是决定等行都司人走后,将萨仁雅接回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萨仁雅泄了气,心中不快地将身边一土球掷下。
“哎哟!”
只听得屋子哀嚎一声,原来是同样倒时差的包布同走出,正好被砸中。
萨仁雅见惹了祸,赶忙躲在包元乾身后,包元乾无奈对着弟弟招了招手。
此时天空一滴雨滴滴落在包元乾脸上,豆大般的雨滴打的生疼。
包元乾久居边关,知道这大漠戈壁的雨不常来,来必是酝酿许久,狂风暴雨一次性倾泻个够。
这一整个夏日没下过雨,看来是要来一场倾盆暴雨了。
................
这夜大雨噼里啪啦,稀里哗啦一股脑的倾泻而至,包元乾补了一觉醒来,发现外间雷声密布,乌云压城,看不出日头。
他还没热锅吃早食,便听到疾风骤雨中,屋外马车铃铛响起。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崔莺莺的马车。
他刚出灶房,却见萨仁雅探出身来,看着屋外,神色玩味地看着包元乾,“老相好来找你了,还不快去?”
包元乾瞪了一下,顶着伞出门一看。
只见崔莺莺已然下了马车,不过这次没带上那大嘴巴的环儿,还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婢女,正撑着大伞。
“包大哥,上车一叙。”
包元乾点点头,这里却是不是说话地方,便上了马车。
崔莺莺轻叹一声,也紧随上了马车,两人落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是亲密无间之人,如今却分外尴尬。
“包大哥,此次回来误会诸多,一直没来得及与你仔细分说,今日得空方才找到你。”崔莺莺率先开口打破沉静。
包元乾笑道:“直言无妨。”
崔莺莺听罢,抿了抿嘴,缓缓道:“崔家与窦家算是世交,从前我也是只听闻过窦公子,近年窦公子仕任甘州,这才有了些来往,也知道了..父亲给我的婚约。”
“无妨,恋爱自由嘛,我不是老迂腐。”包元乾淡笑,他如今倒是看开了。
青梅竹马嘛...历来是敌不过神兵天降的,他倒也见怪不怪。
令狐冲如是,岳灵珊如是,林平之也如是。
崔莺莺又道:“或许包大哥误会了,莺莺其实一直是将包大哥当作可说贴心话的贴心人,可以避风雨的好大哥,而不是....”
“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说清这层关系,包大哥...对不起,请勿怪罪。”
包元乾摇摇头,“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异议,也不会再来叨扰你们,很感激你能告诉我心里话,告辞了。”
他倒没什么值得伤心的,本就是后世的人,分手就分手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他跳下马车,溅起一滩雨水。
崔莺莺掀帘道:“包大哥莫急,这是莺莺的最后一点心意。”说罢便让马车下的婢女拿着一包哐啷响的银子过来。
包元乾负手道:“崔小姐还是小看在下了,如今升了官,也小发了笔财,这银子...如今老包家也不缺这点儿了,还请收回吧。”
“这...”
那婢女还有些犹豫,却见包元乾已然潇洒背身走远。
“罢了。”
崔莺莺却见包元乾并没有原想的那般激动或者愤怒,倒是颇为坦然,心中左右不是滋味,轻轻一叹便下了帘,铃铛一响,便冒雨离去了。
包元乾心道还真是一归一别,这高大哥安然归来,自己与崔莺莺的缘分倒是一别不归。
缘分尽时,还真是半分不由人。
“仰天大笑弃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包元乾心无留念,大步入屋。
算是给自己这一世的感情,做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