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连接室内的那一大群科研员已经快吓死了。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自诩工作经验丰富,有的甚至还是从介梦局建局开始便在的元老级人物,可他们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开了眼界。
不久前高泽的数据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大幅度的降低然后旋即又回复正常,狠狠地锤炼了一波在场人员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没想到没过多久,众目睽睽之下,那些数据又如断崖般在一秒内直直下降,在众科研员面色铁青之时,如调皮的孩子一般,又猛地回复正常,差点没把他们的心脏吓得跳出来。
他们感觉面前那台记录高泽数据的仪表仿佛是在记录一位随时准备断气的老人……不,是在记录薛定谔的猫,整个数据时刻处于一种
掉与不掉的量子叠加态。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场上已经不怎么靠谱……但起码最有权威的两个人。
然而他们却看到,白樱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个劲地偷偷抹眼泪,可现在却像个闹脾气的小女生一样,一个人坐在连接室的角落,脸上一副生气的样子,眼睛却又泪汪汪的,时不时在那小声嘀咕:
“…怎么自顾自地就摘掉戒指了……”
“哼…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人怎么这样…嫌弃我是累赘吗…”
“…死了也活该…我…我不管你了…哼…”
至于另一位,变化倒是没有变化,仍旧是和之前一样,一脸蜜汁微笑,自顾自地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掏出个小本本记录些什么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在这群科研员中间,一名看起来最有威望的光头轻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
“小文啊…去看看升华因素研制得怎么样了。”
“好的!”一名年轻的科研员闻声应到。
“虽然我的科研水平并不足够给我的话带来多大的说服力,但既然这种奇怪的状况发生过两次,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光头摇了摇头,
“俗话说得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嘛……”
…
“那个…二位要怎么称呼呀?”张万有些讪讪地问道。
高泽想了一会儿,说道:“叫我暴食就行,她是愚者。”
“好好好,暴食哥!暴食哥!还有愚者…妹妹!”
高泽突然有一股很强大的吐槽欲望,但他忍住了。他仰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圆月,说道:“你也来想想,现在首要之急,是找出这个世界的逻辑核心。”
要消灭躲藏于梦境中的梦魇,只能先发现并破坏掉这个世界的逻辑核心,也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基本逻辑。
运行基本逻辑这种东西,比起物理意义上的去找,更多的是靠造梦师的思考与推断。
高泽上一次对于逻辑核心的寻找如此顺利,只能说那个世界的运行逻辑过于简单,或者说过于明显了。
而这个无时不刻不下着雨的不安的世界,又是遵照着什么样的基本逻辑去运行的呢?
三人面面相觑。
“张万,你也知道,我和愚者妹妹都是半路出家,比不上像你这种千军万马独木桥卷出来的专业人士。我问问你,你以前执行任务时,是怎么寻找逻辑核心的?”
张万一听这话明显也来了精神,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有些兴奋地说道:
“寻找梦境世界逻辑核心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直接也最明了的一个,也是我最常用的一个,便是寻找到梦魇的宿主。”
“不管宿主在这个世界里处于什么地位,有什么作用,世界的规则在他身上的体现都是最明显的,而这种规则之下,往往便隐藏着这个世界运行的基本逻辑。”
高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确实,上次那个梦境里的袁弘富,虽然他本人并不觐见女王,但无疑…是对女王最狂热的那个。
这个世界的梦魇宿主好像叫…柳婉儿吧?
可是这座城市明显很大,而柳婉儿也不知道身处何处,要短时间内找到她…
很难。
“有点难实现。”高泽低声说道。
愚者也附和地疯狂点头。
“确实如此。事实上我刚进来以后,也尝试着寻找宿主,可惜这个城市实在太过于庞大,并且还在不断扩张,找出她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我才会去问路人…”
张万说着说着又下意识蔫了下来。但他立马抖擞起精神,继续说道,
“所以这种时候,我们便会去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这个世界最直接,最直观的表象,它可以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或者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身上最直接的特点。”
“最直接的表象……在我看来,是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不安。”高泽顺着张万的话说道。
“没错。接下来,就要分析这个表象,也就是这股不安与这个世界运行之间的关系:「不安」这个概念的变化会导致世界发生变化吗?以及,为什么会产生这股不安?”
张万说着,叹了口气,眼神黯淡无光,仿佛一个做不出功课的学生,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这座城市会随着不安居民的增多而扩张;可是什么让这些居民变得如此不正常,这背后的源头……”
“是记忆。”高泽脱口而出。
“嗯?”
“你被同化前,应该有听过一个路人给你讲故事吧?”高泽问道。
张万点点头:“是有一个什么吴大爷给我讲了他的故事。但他们一直困于自己悲伤记忆的原因,才是关键吧?”
“不。悲伤的记忆,本就是令人不安的。”
高泽看着张万,严肃地说道,
“现实中被影响的人并没有出现昏迷的症状,说明他们并没有被拉入集体梦境,在这里的,只是他们被单独抽取出来的悲伤的记忆。所以没有什么更深层的背后原因,令他们悲伤的原因,就只是他们自身而已。”
高泽的这一大串话有些绕,也挺难懂,张万只是低头思考了起来,愚者则是完全没有听懂,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个劲的点头。
半响,张万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惊讶: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逻辑核心…”
“…就是这些居民心中的不安。”高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如果这样的话,怎么破坏逻辑核心?把这里的居民都杀光吗?”张万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确实,把人杀了,也就不存在不安了。但这里的居民都是记忆,记忆…又怎么能被杀掉呢?”
高泽摇了摇头,见张万仍有些不敢相信,于是道,“要不,你去杀一个试试?”
“欸?!”
张万惊恐地看着面前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他们突然暴起啥的,记得救我。”
“当然。”
张万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截手电筒一般的东西,轻轻一按,俨然便成了一把光剑。
“好高级…”高泽惊叹道,同时伸手捂住了愚者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
“要知道我们入职普通造梦师不仅要考逻辑推理,专业知识还有精神承受力,格斗技巧也是要考的!”
张万一边说着一边往就近的一个路人冲去,几乎仅两三秒的时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对着他的颈部狠狠劈去。
狠辣,迅速,且致命。
从人的生理构造来说,任何承受了这一击的人,都必死无疑。
那把光剑确实触碰到了路人的脖子,并且几乎就在一瞬,便直接将他的脑袋切了下来。
整颗头颅因为惯性直接飞了出去,掉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滚了几滚,脸上还保持着悲伤的表情,但已然失去了生命的灵气。
然而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并没有倒下,它只是默默收起了伞,站在雨中。雨水打在颈部的切口处,那个切口淌着血水,不断冒出黑烟。
这些黑烟越来越浓,但并没有飘走,而是在切口处原地打转,然后,
从这些黑烟的打转中,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头颅!
张万面色苍白,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举起光剑,有些哆哆嗦嗦。
但那个重新长出脑袋的路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他只是有些忧伤地看着张万,然后重新撑起伞,继续往前走去。
留下了一颗毫无生气的脑袋与满地的血水。
高泽强忍着恶心,召唤出黑触将那颗脑袋丢到了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才松开了捂着愚者眼睛的手,松了口气。
“那你说怎么办…哥…不,暴食哥…”张万颤颤巍巍地说道。
“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把他们的不安驱逐掉。你看,我不是都把你救回来了吗。”高泽拍了拍张万的肩,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