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璘突然浑身一冷，想到前几日和那位徐大人在这高阁之上的闲聊，聊起那位天才少年，似乎他的名字，就叫…

顾璘忙把剩下的封条全部铲开，上面赫然是三个大字，“张白圭”！

张白圭！是那个传言年仅十岁的天才少年，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看着这个名字，顾璘有些失神，看着这张考卷，不由得又想起几天之前，自己与那人的一番对话。

“等着再看看吧，如果他的能力足够，我不会做那坏人。”

“我看到未必。”

当日的笑语，如今却成了真实，这让顾璘感觉脸上都有些发疼。

“唉，惭愧啊，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顾璘叹了一口气，突然脸色一冷，不等其他考官围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啦几声，将那考卷撕个粉碎！

白花花的考卷，沾染着黑色的墨迹，如同一团团雪花般散落下来，落在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幕，不禁呆了呆。

“这...这....“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位顾大人，明明才刚为这张卷子批上了三个“甲”，现在竟然亲手给撕了！

尤其是那名第一个阅到这张卷子的红袍考官，看到顾大人竟然将那卷子撕成了一堆废纸，他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的愤怒，已经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了。

而其他的考官，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印象里，顾大人虽然年轻，但一向以公正严谨著称，怎么会干出如此粗鲁暴戾之事呢？

那名红袍考官有些失态，但还是强压着怒火，沉声说道：“顾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损坏试卷，无视考场制度，将这篇....”

“不用说了，这张卷子确实很优秀，但不值得如此。”

顾大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说道，一副淡漠的样子。

底下的考官们，看着这个样子的顾大人，突然感觉对他有些陌生。

在他们印象里，顾大人总是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不管遇到谁，都会给予最热烈的欢迎，甚至连说话，也不曾这般冷漠过。

“顾大人...”

“此事作罢，谁若多提，本官不会放过他。”

说罢他便一挥衣袖，只身出去，不再问考场一二事。

留下一群考官面面相觑，敢怒却不敢言。

武昌城外，萧明回看着这座巍峨高城，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也带着几分释怀。

不少落榜的考生，都已经聚集在这儿，要么等待家人来迎接，要么就等待乘坐城外的马车。

他们的脸上大多都是愤恨与不满，失落与绝望。一次乡试，便是三年的时光。人生又有几个三年？起起又落落，明明只是一张榜单，却轻易的将他们的命运，与那城里正进行着宴会的举人们相隔在外。

或许，他们只能黯然回到家乡，当一个籍籍无名的落魄秀才，当个只能够教人识书的穷秀才。

他们如何能甘心？

反观是萧明，最为冷静。他旁边跟着柳青青，还有福管家，站在马车旁，看着这枫林晚，不像是落榜的考生，反而像是来此游山玩水，大有所得。

萧明没有跟着柳青青，去做她那能够面见顾璘的方法。其实，就算她没说，萧明也多有猜到。如果真要那么做，靠着柳青青的能力，或许能够逼迫他更改考榜，但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个成为举人的结果，本就不是最重要的。萧明更在意的，是一路以来的收获，与以后的多般谋划。

没有考上举人，就没有考上吧，大不了三年之后再来一战。

自己才十岁，以后的时间还有许多，而且计划本就不能够一成不变，这样，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

“小少爷，您要是气不过，大不了咱们回江陵，跟老爷说一说，还是有办法能搞上的。”

福管家一咬牙，对着萧明说一句，但萧明却如同没有听见般，不曾搭理。

薰薰轻风卷起落叶，也卷向了那些落榜考生的衣袖，让他们的衣服与发髻多了几分凌乱。

天空之上，一团阴云将那夕阳笼罩，红色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日渐西沉，快要落幕，而这片遮挡住太阳的阴云，似乎也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那些考生们的心情更是低沉了几分。

“小少爷，咱们还是快走吧，等黑透了就不好走了！”

副管家的声音及时响起，这道声音，似乎也惊起了那些沉闷的考生们，他们也纷纷准备动脚，寻找着回去的马车。

在一棵大树后，一个身穿文士衣袍的中年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进一步的说，他是在看一个人，一个本该第一，拿到解元，却被他无情落下的天才，张白圭。

没错，他就是顾璘。他没有去参加恭喜那些考生的宴会，只是默默跟在萧明身后，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眼前那个少年，即便是落了榜，却也不为所动。即便是周围全都是不好的气氛，但也似乎没有被其影响，反而如同一只利箭，冲破这欲要困住他的牢笼！

看了看左右的学子，萧明微微闭上了眼，屏息凝神，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他的声音不大，却分外响亮，响声传在那些悲戚的学子心头。他们都纷纷抬起头，用着迷茫的眼神，看向萧明。

“是非成败转头空。”

萧明再一次的开口，这一次，他的话语比刚才更加的洪亮。

这一句，让那些学子们心里宛如遭到一记重锤，仿佛什么东西被刺此撼动，眼中逐渐带着一丝热切。

“一场空吗？张白圭…你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少年，连毛都没长齐，也有这般觉悟？”

顾璘突然仰起头，他的眼神要比所有人都来的火热，他死死盯着那个少年，他有种感觉，这个少年，似乎能够又一次的颠覆自己的认知！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萧明闭着眼，嘴角不自觉的轻轻抿起，这一刻，这位年纪尚幼的少年，却如同一位看破红尘的老者，站在悬崖边，面对着夕阳，对着他们劝慰着。

他们的内心仿佛突然出现无穷的力量，原本的苦闷似乎打消不见，再等三年，再来干上一场，似乎也不算什么。

那遮住残阳的云幕，似乎也散了去。阴云不在，那残阳落日，又将那抹夕阳红，铺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