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独孤愁像是手脚被绑住的木偶，腾地一下站起来，迈步就往门外走。

杨小乙望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他是一个知音呐。”

书童包子同情地看着独孤愁。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发现杨小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殿下，我已经吃过东西了。”

“唉，可惜了，看来你没有福气呐。”

“是是，我没有福气。”

包子看着盘子中黑漆漆的东西，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

他忽然想到什么，试探地问道：“殿下，怎么从来没见你吃过自己做的东西？”

“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嘛？”杨小乙双手叉腰，目光看向远处，似乎想要看到天边最美的云彩。

“成为一个厨子？”

“唉，这就是你们对我的误解。”杨小乙摇摇头：“我的梦想不是厨师，而是美食家。厨师和美食家是不同的。”

“不都是做饭嘛？”

“不，前者是为了生活，后者是为了理想。美食家是有追求的，我的追求就是天下没有贵的食物。”

“一个美食家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从一点一滴做起。就像一个画家、诗人看自己的作品，总是无法得出客观的评价，其实美食家一样。”

“况且，从你们口中，我大概也知道自己做菜的水平，就没有必要自己尝尝了。”杨小乙用力拍了拍包子的肩膀：“美食家必须保护好自己的舌头，如果美食家失去味觉，就像音乐家失去听觉。”

包子也不明白，殿下所说的『知道』，究竟是那种程度的知道。

他很怀疑，杨小乙是不是在晃点自己。但看他幸福的表情，闪闪发亮的双眼，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对美食的单纯热爱。

这个时候，在清平居外，独孤愁正扶着墙角，哇哇吐个不停。

实在是太难吃了。

一个人做饭怎么可以这么难吃。

同时，他的剑法又怎么可以这么强。

这都是独孤愁无法理解的事，直观感受就是一个变态。

独孤愁终于直起腰，又用井水漱口，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但刚才的口腔刺激，足以让他终生难忘。

可杨小乙的剑……

同样是独孤愁念念不忘的。

为了剑道，有人可以终生为奴，有人可以自甘下贱，但杨小乙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用真诚的眼神看着自己，问自己要不要吃饭。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嘛。

想到这里，独孤愁挺直胸膛，再次迈向清平居。

不知怎地，清平居的木门，此刻像是蟒蛇张开的巨口，仿佛通向地狱。

木门后，杨小乙一身白衣，手中捧着一碗热汤。

“我看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新煮了碗汤给你，快来尝尝吧。”

独孤愁心里一哆嗦，差点望而却步。

其实学不学剑，又有什么要紧的。

时间如弹指，弹指好几天。

冬雪未散，虽然出了太阳，可气温却比前几日更低了。

金赤非站在屋檐下，看着独孤愁挺起胸膛，又一次走向清平居。

“不容易呐，已经第七天了，反正我是坚持不下来。看着独孤愁好像是瘦了些，不过，他从小王子身上得到的好处应该也不少吧。”

金赤非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时而长叹，时而挠头。

他也想学着金赤非一样，通过食物和杨小乙搞好关系，不管从那个角度讲，这都是有好处的。

但金赤非一顿饭都没有坚持下来，便宣告放弃。

蛮族少女阿朵也是一样，前几日已经告辞离开。如今的镇北王府，只留下金赤非和妙悟和尚二人。

“若不能极于剑，也无法成于剑，看来我一生的成就便是如此，将要到来的升仙大会，我是没有指望了。”

金赤非叹了口气，虽然故作洒脱，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遗憾。

“大和尚，我今日就要走了，北地还是冷了些，你若不介意的话，不若你我一同南下？”

大和尚妙悟手握佛祖，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偶尔能听见真真假假之词。

他上次唐突失礼，镇北王倒也没有责怪，妙悟自己却像是受了刺激，整天魂不守舍。

金赤非向镇北王府告别，蒙镇北王多赏赐宝物，算是路上的花销。

金赤非与妙悟结伴同行，离开幽州后，金赤非便越来越揪心，整日显得忧心忡忡。

他在南地得罪了一个了不起的人，跑到幽州，也是想在镇北王府容身。

但很明显，自己的本事没有被看中，自己也没有独孤愁那么『热爱』美食，强留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

与妙悟同行，也有狐假虎威的意思，佛门金山寺，在修行界也算一杆大旗。

只不过，一路上妙悟少言寡语，嘴里不停在念叨着什么。

“假作真时，真为假时！”

“大师，大师……”

金赤非一愣，发现妙悟盘腿坐在那里，整个人变颜变色，头顶升出一层层白汽。

这是……走火入魔！

金赤非吓了一跳，走火入魔对于修行者而言，实在修行路上的第一大劫，一旦发生，轻则修为尽丧，重则一命呜呼。

同样身为修行者，金赤非也知道此事的危险，他与妙悟的修行法门不同，也不知道该如何施救。

“大师，你怎么了？”

“我佛也许并不存在。”

金赤非凑到妙悟耳边，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吓了一跳。

这究竟是什么虎狼之词。

佛法无边，如今佛门是天下十万修行者中，不可轻视的一股势力。

身为佛门大修，妙悟竟怀疑我佛根本不存在。

入魔，这真的是入魔了！

金赤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只有马不停蹄，将妙悟送到江南金山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此地距离江南还有很远的距离，自己还有仇人，这条路或许九死一生。

或许，将他留在这里，自己带走镇北王赏下的财宝，才是正确的选择。

“老和尚，天道无情，你身为修行者，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妙悟身体如同僵住，整个人一动不动，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金赤非叹了口气：“罢罢罢，天道无情，我终究还是凡人，没来得及踏上升仙路。”

想到这里，金赤非已经下了决心，将妙悟扛在背上，运起体内真气，一路向江南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