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蔺相如的面前,记忆中的画面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巨大的石块碎裂,大小不一的碎块以之前的“遗骸”为中心,由内往外散布。
即便是数十步之外的蔺相如所在地,依然到处都是碎裂的小石块。
“这是……”
蔺相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所看到的这个景象。
“这是爆炸。”
李建做出了回答。
“平原君就是死在炸药之下。”
蔺相如脑海中突然又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那时的蔺相如压根没有任何防备,只是坐在马车之中,忧虑的思考着等会怎么化解平原君等人对李建的攻讦。
突然一声巨响,蔺相如在震惊之后打开车窗,就已经看到李建麾下的士兵们围剿平原君和平阳君护卫的情形。
“原来这就是那天用来伏击平原君之物……”
蔺相如喃喃自语,心中滋味复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建拉着蔺相如,来到广场中央。
站在近处,更加能体验到炸药的威力。
巨大的顽石就这么被摧毁,由内而外的大洞极为显眼,空气中硝烟刚刚散去不久,还残留着那独特的味道。
李建指着面前的大洞,对着蔺相如道:
“文信君,若是我们将炸药埋在敌国的城墙下再引爆,你觉得如何?”
蔺相如回过神来,认真的思考着李建的这个问题。
短短片刻,蔺相如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
“城墙,亦不过是巨石堆砌。若是有此……炸药,那将来世间之城墙,恐怕都要作古了。”
李建哈哈大笑,极为真诚的对蔺相如说道:
“文信君,你现在知道,为何我能好整以暇的坐在家中钓鱼了吧?”
李建没有告诉蔺相如的是,在邯郸城内外,还有多座这样的“科研设施”。
大量的工匠,墨者和其他人才被李建暗中招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各种研究。
李建脑海之中并没有装着一步百科全书,他也没办法让整个赵国的科技一步登天。
但凭借着穿越者的知识见闻,他非常明白科技进步的方向是哪里。
确定了方向,再不断的去努力,总会有成功的那天。
这只是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迈进,又不是冲出地球走向火星!
蔺相如默然片刻,拉起李建的手,往外走去。
“毛遂,给老夫也准备一根鱼竿!”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赵国王宫,丛台。
悠扬的乐曲声中,众多舞姬翩翩起舞。
无论是乐者还是舞姬,每一个人都很卖力。
厨子们也很卖力,各种山珍海味不要钱一般端上来。
若是喜爱享受的齐王来到此地,必然会生出乐不思蜀之感。
邯郸艳舞,那是举世闻名的,甚至还衍生出了“邯郸学步”这种成语。
赵王坐在最上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曾几何时,这种场面是赵王所最乐见的。
但此刻,他眼中的舞姬,如行尸走肉,红粉骷髅,空洞的摇摆着,款款而来,挥舞着森然利爪,似要将他原地分尸。
“你不要过来!”
赵王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乐声戛然而止。
舞姬们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赵王。
赵王从噩梦中醒来,随后是无尽的怒火。
一声巨响,整张桌子被赵王掀翻。
各种汤羹酒食洒了一地,鼎炉滚动着,洒下无数酒香。
“你们都是叛徒,叛徒!”
“寡人知道,你们都是帮李建那个佞臣来监视寡人的。”
“寡人还有千万臣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
“终有一日,寡人要将你们这些贼子统统全家抄斩。”
“不,寡人现在就斩了你们!”
赵王勐然举起一把用来切割食物的小匕首,状若疯虎,朝着眼前最近的一名舞姬扑去。
尖叫声霎时间响遍整座大殿。
赵王双目赤红,心中是无尽杀意。
杀。
杀!
舞姬身着薄纱,长至及地,旋转时白纱飞起飘飘若仙,但在奔跑时却成了累赘。
才跑得几步,舞姬就被绊倒。
赵王大喜,几步赶上,一脚踩住舞姬的脑袋。
“今日,寡人亲自锄奸!”
一阵大力突然传来,赵王身不由己,飞出几步之外,手中匕首脱手,扎入一旁梁柱,不停颤动。
赵王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挣扎着坐起来,发出怒吼。
“乐乘,你竟敢忤逆犯上!”
乐乘伸手,将面无人色的舞姬拉了起来。
“来人啊,大王累了,扶大王回寝殿休息。”
几名宫廷侍卫走上来,不由分说,将赵王直接拖向寝殿。
赵王奋力挣扎,脚上的靴子都被蹬掉。
“乐乘,你助纣为虐,终究不得好死!”
乐乘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赵王被拖走,然后摇头。
“愚蠢!”
乐乘突然飞起一脚,将赵王遗留下来的靴子踢到一旁。
“砰”的一声,赵王被扔在寝殿的床上。
几名侍卫头也不回的离去。
赵王愤怒之极,大吼大叫。
“蔺相如,李建,你们这两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有种你就杀了寡人!”
一个人影默默的走了进来,坐在了寝殿不起眼的角落。
赵王目光锁定在此人身上,突然变得越发愤怒,扑上去抓住了这个人的衣领。
“尔身为史官,成天除了写这些没用的文字还有什么用!”
“为何不帮助寡人,诛杀李建和蔺相如!”
白发苍苍的老史官看着愤怒欲狂的赵王,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
“臣,虽有直笔,亦无力回天。”
赵王如遭雷击,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地上。
良久,他放声痛哭。
“千年赵氏,至寡人亡矣!”
李建坐在右相国官署中,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份文书。
脚步声响起,蔺相如走了进来。
李建笑着招呼蔺相如:
“文信君,你看看这封秦王诏书。”
蔺相如坐在李建面前,叹息道:
“别看了,老夫已经看过了。”
李建哈哈笑道:
“这秦王还真有意思,居然连老祖宗的旗号都打出来了。”
李建手中的这份文书,乃是秦王公布天下的“讨逆诏书”。
诏书之中的大意,秦国赢氏和赵国赵氏当年都是同一个老祖宗,如今赵国内部赵王被李建和蔺相如等奸臣架空,秦国念在血缘亲情的份上,号召天下有志之士攻伐“蔺李奸党”。
蔺相如摆手道:
“秦王现在忙着打楚国呢,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倒是大王那边,还真的出了事。”
听着蔺相如将刚刚丛台中发生的事情道来,李建也是无语。
“这大王也真有意思,好好的拿个舞姬出气。”
“下次管他严一些吧,让侍卫们给他来个贴身看护便是。”
李建说话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极为自然。
其实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李建发现自己已经很喜欢这种曹操式的生活。
蔺相如名义上虽然比李建职位更高,但实际上几大赵国重臣之中,真正拿最后主意的人永远是李建。
邯郸令是李建的人,宫廷侍卫是李建的人,就连此刻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邯郸城外的赵国大将军也还是李建的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知道这个国家的未来属于谁。
上辈子,李建也不是没有当过赵国相邦。
但那个时候的李建,当得很憋屈。
不但事事要被赵王任用的一群宠臣掣肘,甚至连李牧这样最为亲密的政治盟友性命都保不下来。
赵国也因此灭亡!
脑海之中那些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画面不停闪现。
果然,还是当曹操带劲。
蔺相如表情凝重,道:
“大王的事先放一边,刚刚收到的紧急军情,王翦在上蔡城大破楚军。”
“楚军大败退往陈郢,王翦衔尾急追,兵临陈郢城下。”
“楚王见秦军兵临城下,率百官弃城南逃,不知去向!”
听着蔺相如的陈述,李建半晌无言。
你说这战国末期,其他诸侯的国君怎么就一个比一个会摆烂呢?
也难怪秦国能最终一统天下。
制度又有优势,明君辈出,秦昭王之后没几年就是秦始皇,这怎么输?
李建想了想,道:
“廉颇太尉那边还没有捷报呢,我们现在可管不了楚国。”
蔺相如道:
“就不能让李牧象征性的南下吗,至少让魏国把军队撤回来吧。”
“若是楚国这一次被秦国和魏国灭亡,对我们而言也并非好事。”
秦楚战局之中,魏国也是一个搅屎棍。
魏国大将军晋鄙率军从陶邑南下,接连夺取了楚国十几座大小城邑。
秦魏两国从东西两侧形成了对陈郢的夹击之势,这也是导致楚王弃城而逃的一大因素。
李建正色道:
“不行。正是因为李牧大将军坐镇邯郸,所以咱们大赵中原诸郡才会如此稳当。”
“至少要等三个月过后,我们安排到各地的人手稳住局面,到时才能调动这支军队。”
“在此以前,唯一能用的就是廉颇太尉的那一支兵马。”
“但别忘了,即便收复了晋阳城,还有好几处其他叛乱等着廉颇太尉去平定呢。”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老夫突然觉得,咱们的行动似乎给了秦国和魏国一个绝佳的机会。”
李建能明白蔺相如的意思。
诸侯之间的争霸,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个机会的错过,导致优劣势瞬间逆转。
曾经的霸主齐国和楚国就是因此跌落神坛,让秦国趁势崛起。
无独有偶,这两大霸主的衰落,全部都出自当今秦王嬴稷的手笔。
李建默然片刻,道:
“虞卿不是还在临淄没回来么?让他再问问齐王,愿不愿意出兵援助楚国吧。”
“楚国若是灭亡,对齐国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蔺相如道:
“若是齐王不出兵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那楚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蔺相如忧心忡忡:
“楚国若是被秦国尽数吞并,我们将来真的还能是秦国的对手吗?”
李建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自信。
“当然是,因为我们有未来啊。”
未来永远站在穿越者的这一边。
短短几个月,华夏大地,形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韩国和燕国“尸骨未寒”,剩余的五大诸侯国,就又卷入了新的战争之中。
临淄城中,虞信脸上闪烁着兴奋的表情。
“后兄,此言当真?”
后胜胖脸上笑容满溢,紧紧的握住虞信的手。
“虞卿啊,赵齐之间可是盟友,眼下赵国碰到了麻烦,大齐出手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旋即,后胜又有些迟疑:
“只是这价钱方面……”
虞信立刻露出豪爽笑容:
“价钱都好说,再多给一千镒黄金如何?”
“我立刻去信邯郸那边,让他们快马加鞭,将黄金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临淄。”
后胜顿了一下,随后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笑声。
“虞卿啊,我就知道你是最值得交的朋友!”
“我这就进宫去禀报大王,争取让匡梁大司马早日发兵!”
后胜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坐上马车离去。
虞信注视着马车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齐国有此君臣,竟还能存活于世,真是祖宗保佑了。”
低声吐槽一句,虞信转头吩咐一旁心腹。
“刚刚的话都听到了?立刻帮我修书往邯郸去吧。”
“顺便再通知一下国中我们的人,撤离行动取消,我过段时间就回归邯郸。”
心腹明显惊讶。
“家主这是真要与李建等人为伍了吗?”
虞信注视着头顶苍天,良久,方才悠悠开口。
“楚王,齐王皆是蠢材,秦王残暴,我亦不屑投之。”
“大王虽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他并非良主,我也知之。”
“若不回归邯郸,大王将来必死无疑。有我和李建斡旋,或许还能让大王得以善终。”
“如此,也算是报恩于大王了。”
心腹迟疑片刻,轻声道:
“那家主为何不诛杀李建、蔺相如之流,还政于大王呢?”
虞信勐然转头,死死的盯着这名心腹。
良久,这心腹额头流汗,终于顶不住压力,噗通跪下。
“臣知罪!”
虞信摸了摸这心腹的天灵盖,澹澹的说道:
“永远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再提起冒犯定国君之言,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明白了?”
心腹汗流浃背,连连点头,差点当场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