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沈光盈又对莫契和吕护士说:“手术的每个环节,还望莫医生和吕护士全力配合好。”
“好的。”莫契和吕护士郑重地点了点头,刚刚听到沈光盈介绍的手术过程,他们感觉有点难以想象。这样复杂的手术,要在成年人的心脏上顺利完成,这主刀也必定是个经验丰富并且技术精湛的医生。
而今,要动手术的是个还未满月的小婴儿。小婴儿的心脏只有核桃那么大,而心脏上的血管又那么细,在核桃心上做手术,精细程度堪比在细针上刻字。
张睿只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她真的能完成那么复杂,难度又那么高的手术吗?可是,一想到她能把他们带进来这间凭空出现的高科技手术室,他们又瞬间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麻醉师用药后,小婴儿进入了全麻状态。一切准备就绪,沈光盈立于小婴儿身侧,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常常在手术台上才会出现的冷峻表情。因为张睿长得高,又穿上了手术衣,戴着手术帽和口罩,不知道的人还真不会想到,此刻站在手术室里这个没有半点胆怯,气场强大的人其实仅有十二岁。
沈光盈目光一凝,执起久违的熟悉的手术刀,正中下刀开胸,她动作极快,小婴儿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看着如此纯熟的刀法,一旁的莫契心中不禁惊叹,他真的不敢相信她只是个小孩,这分明就是个经验老道、技术高超的外科医师啊。莫契抬眼看了看张睿,她是如此的沉着与冷峻,她似乎已变回往常的她,但又总觉得与往常有所不同。
沈光盈利索地在血管上插了管,与麻醉师合力建立了体外循环后,麻醉师就兼顾了灌注师的工作,对患儿进行血流降温。两人对彼此似乎十分熟悉,感觉像是已合作完成了很多台手术那样配合无间。有时,也根本不需要说出口,其中一方就知道另一方下一步需要什么,想做什么。
等到麻醉师把患儿体温调至目标温度时,沈光盈便阻断了主动脉,麻醉师开始灌注心肌保护液,使心脏的跳动变缓,变缓,直到最后心脏跳动停止,心电图显示为一条直线,麻醉师转头看向沈光盈,说道:“开始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完成这台接近神之领域的手术的。”
沈光盈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不禁扬起嘴角笑了,她回了句:“好,必让你大开眼界,叹为观止。”说罢,她便开始在那小心脏上开始了神乎其技的操作。
沈光盈简直就是个专为做手术而生的人,她目光锐利,神情专注,无论是什么手术器械被她拿在手中,似乎都能与她灵巧的双手融为一体。切掉房间隔,吻合动脉,用切出来的动脉壁去重建主动脉弓……不管是做哪项操作,她都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一丝迟疑,做得极快极精准,绝不辜负大家背地里赠给她的“完美的手术机器”的称号。
对于沈光盈自己,她仅仅是如常完成一台先心病手术,但对于那些看她做手术的人,例如莫契和吕护士,却产生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尤其是隐藏在沈光盈背后的有思想有知觉,能看能听,只是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张睿。
沈光盈借用她的身体做手术时,张睿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她的双手在动,她并非只有双眼能看,像看戏那样,也并不觉得自己只是隐藏在这副躯体脑袋中的一个意识。她觉得,正在帮小表弟做手术的就是她自己,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整个手术过程,只是,沈光盈指挥了她的每个动作。这种感觉太真实,也太奇妙了。而当她在沈光盈的指挥下,借助手术刀、缝针、钳子来化腐朽为神奇,将一个发育不良的心脏完美重塑时,这一切的一切,实在让张睿太震撼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手术终于结束,麻醉师进行复温后,动脉阻断钳开启,血液重新流入心脏。沈光盈用拇指轻轻地在小心脏上按压了几下。
手术室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颗小心脏上,而最后,那心脏也在众人的期待中重新跳动了起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大家的情绪都是振奋而激动的,尽管,从表面上看,麻醉师还是冷漠得犹如一座冰山。
当患儿体温逐渐恢复,而复查其他指标也都正常后,众人便合力拔管、撤机、关胸,Norwood一期手术正式完成。
术后,沈光盈她们要带小表弟回医院ICU进行监测,在开启时空门之前,她突然回过头,看向麻醉师。麻醉师一言不发,站得潇洒飒爽。她似乎感觉到沈光盈在看她,便也抬眼看向了沈光盈。
沈光盈习惯性地对她笑了,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她突然想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约十年后她就能重新回到这间医院,再次与眼前这个人共事。不知为何,她心中猛然生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无法言喻。而这时,麻醉师却冷不防道了一声:“谢谢。”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谢谢,沈光盈便笑道:“你很少对我这样客气。”
“你是觉得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客气?”
“好像是。”沈光盈想了想,补了一句:“又好像不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麻醉师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走近沈光盈,凑到她耳边细声说了几句。
沈光盈听完后,眼睛略略睁大,她眉眼间的笑意收起,神情认真地望着麻醉师,接着轻轻地点了点头,以此示意她明白了。见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她便主动与麻醉师道别:“那我们走了。”
麻醉师看了看她们每个人,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又没有说,只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沈光盈:“再见。”说再见,也许十多年之后才能再见了。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