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凉握着剑柄，稍微颤抖的手硬是绷紧了，勉强保持平稳。

他看见萧昊的目光渐渐凝滞，起伏的胸膛停下了，此后，断了气息。

而在时初霁的结界之刃下，萧昊的死尸被切割数块，血液蒸发，肉骨折断。

扑通——

他的身子直接瘫软，喘息的厉害。

此时，冰凉柔软的玉手搭在他肩上，回头看去，赫然是时初霁。

这尊神女虽然疲倦，但短暂的休息片刻，已能勉强站起身子。

她居高临下，金色美眸俯视着陈凉的面庞，与他相对视，彼此的眼中皆有复杂情绪。

相顾无言。

她垂眸轻叹，抬起玉手，唤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结界破碎，丝丝金光流溢、蔓延，天台的一切痕迹皆被抹除清理，而萧昊的断臂残骸则被碾作尘埃粉末，随风散去。

现场已被清扫干净，除了修炼者外，无人能察觉到这一幕插曲。

做完这些，时初霁失去了力气，娇躯再次瘫软。

赶在摔倒以前，陈凉起身扶住了她。

“你……”她红唇微启，迟疑许久，却说不出一句话。

“一命还一命。我还欠你一条命。”

陈凉勉强保持着安稳与冷静。

他是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做不到完全的云淡风轻，若时初霁不在的话，他早被吓得倒地不起了。

是他亲手杀了萧昊，还在最后目睹其被分尸的场景。对于大千神女而言是平常无趣之事，对现代人来说，也许会是铭记一生的心理阴影。

“你知道你做了何事？”

时初霁倚靠在他怀中，声音虚弱，“你杀死了自己的同僚，你们位面的灵力复苏者，得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他将能解除冰川海面之下被封印的灵力，助你们修炼。而现在……你杀了他，断绝了本位面的灵力复苏的可能性。”

“你将背负罪孽在身……救错了人。”

陈凉的意识本就如同蒙上一层迷雾，朦胧模糊。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在死尸的阴影前缓和过来。

“杀都杀了，再说这些，我还能怎么办？闭嘴。”

他觉得声音嘈杂，没忍住，语气激动了些。

“……”

时初霁抿着温润红唇，很少见的显露出一缕柔弱、茫然。

她的眼神躲闪，不敢抬头，“那么凶…干什么？”

陈凉冷静了下来，长舒一声。

“我不喜欢灵力复苏，保持安稳现状就好。”他说道：“其次，我看萧昊不太顺眼。”

第一眼起始就有种错觉，萧昊就像是小说中走出的龙傲天主角，若在小说中，他会代入进去的。但到了现实，他…有些忍不了。

时初霁轻轻抬首，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么…你还真是个自私的人。”

“像我一样。”她垂下眼帘，声音低沉。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能走路吗？”

“没力气…”

“我带你去医院。”

因恐惧而瘫软的四肢，此刻渐渐恢复了力气。

陈凉俯下身子，一手抱住那对香肩，另一只手则穿过时神女的膝后腘窝，将她娇小柔软的身躯抱起。

这是双方第一次的公主抱，感受很新颖，但陈凉无暇顾及于此，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

“等等…不必。”时初霁靠在他耳边，轻声道：“带我回去就好。”

“你这一身伤……没事吗？”

陈凉稍微迟疑，他看见时神女的身体遍布锐利剑痕。

“无事，我毕竟是神血之躯，不过几日，这些小伤自然会痊愈。”

时初霁面露疲倦，“让我睡一觉就好。”

她身上微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没留下任何疤痕。至于那些深邃恐怖的血痕伤口，血液已凝固了，之中还有淡淡的金光流溢。

“好。”

陈凉点点头，抱着她下楼，回到家里。

本已道别离去的神女客人，今夜又回到此地。

将时初霁轻轻放在床上，陈凉听见她微弱的如同梦呓声的话语，听不清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手指向自己的一处伤口。

包扎？

陈凉领会她的意思。

他的老妈是很细心的人，平日喜欢网购，买下大大小小的可能用得到的东西，譬如说家用医药箱。药箱不久前才更新过一回，其内药品都在保质期中。

医用纱布、绷带，镊子，碘伏棉球。消毒、包扎，恰好都可以用到。

他洗了手，打了盆温水，先洗清时初霁的伤口以外的血污。然后才笨手笨脚地消毒、包扎。

如果是往日的陈凉，定会不可避免的，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时神女的腿上。不过现在，他全身心都放在消毒包扎的动作中，生怕弄疼了她。

即便如此，消毒水的刺激还是疼得她叫出声。仿佛是埋汰似得，她紧紧抓着被单，向陈凉投去幽怨的目光。

如此，直至结束，时初霁的修长双腿与纤细手臂的伤口，皆以包扎好。

时初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你…挺像女人的。”她有些迷糊，“不论是平时的下厨做饭，还是现在的包扎…”

“神女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

陈凉提起剑形吊坠，里面还储存着些许灵力。

“不……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想说你很令人安心，只是想说开个玩笑。”

时初霁的眼神微微躲闪，“或者说…好罢，我承认了，我确实应该叫你一声……‘妈’。”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几日前，在可可萝这个角色上。

然后，空气沉默了片刻。

陈凉叹息一声，说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这是他妈教他的。

现在是他教时初霁。

“……”

时初霁红唇微启，却无言以对，她被教训了，还没有办法还嘴。

她确实不怎么会聊天。

毕竟曾经是尊贵高傲的神女，自有万千人乞求她的一份眷顾、一道视线。然如今静下心来，与外人平起平坐的话，她却什么也不懂，说什么玩笑话都容易冷场。

“已经很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先睡一觉再说。”

陈凉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说道：“我…先不打扰倪休息了，有事再叫我。”

“等等。”

就在陈凉起身的瞬间，时初霁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略有些粗糙的温热的触感，却令人安心。

时初霁难以掩饰美眸中的疲倦，困意已如潮水般袭来，她低声说着最后一句话。

“别走，帮我护法，不要让任何外人或者虫子接近我……这是最后的请求。”

她停顿些许，“求你……”

声音柔软，却轻易戳中内心深处的软肋。

陈凉点点头，“这就是我家，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