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服何,你想做什么?”一乘马车从身后赶来,季寤站在车上大喊。
“原来是季氏寤公子。”子服何冷冷一笑,鄙夷说道:“你不在阳虎身边,跑这里做什么?“
“正是奉阳子大人之命,邀请蒙子。”
子服何不理季寤,向蒙荻正色道:“奉季氏、孟氏、叔孙氏三位正卿之命,特来延请蒙子。”
“子服何,不要以为有孟氏为你撑腰,就奈何不得你了,拿下!”季寤气得跳脚,喝令甲士一拥而上,将几乘戎车围了起来。
“敢对鲁国大夫动手?”子服何并未将季寤看在眼里。
鲁国局势已这般混乱了吗?蒙荻淡淡笑着,并不插手。
终究是被子服何气势所慑,甲士不敢有进一步举动,双方僵持不下。
蒙荻等得不耐,开口道:“好了,子服大夫,我受阳子大人所邀,不可失信于人。”
说罢也不理二人,一拨马首,驰骋而去。
季寤仰首大笑,也催着御者跟上,平日里两人多有龌蹉,今次大占上风,心中大为得意,连带着对蒙荻更添几分好感。
只留下子服何脸色阴晴不定,似是若有所思。
鲁国原本以鲁城而得名,城内有阜曲折绵长因此又称为曲阜。
快到曲阜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两边阡陌纵横,庄园林立,田间农人忙于耕种,就连大军经过也无暇顾及。
果然是中原繁华之地,夯土和砖石筑成的巍峨城墙上不时有持戈之士来回巡视,城墙下是宽广的护城河,按季寤的说法是引了洙水过来,河水清澈平静,城门两侧甲士列队守候。
这就是曲阜。季寤不无炫耀的介绍,在他看来,于越僻远之地自不会有这等大城,大概最多就是个土围吧。
大城吗?蒙荻保持微笑,当初城破前的郢都也是煌煌大城,可就在自己面前变成一片废墟,便是城墙再高又能如何?
令队伍驻扎城外,只带着百余骑入城,季寤的车驾在前开路,国人纷纷走避,不一会儿便到得阳虎府邸。
府邸中门大开,阳虎已站在门外等候,蒙荻急忙下马上前执礼,季寤在一边不无羡慕的说道:“能得阳子大人亲自出迎,这可是除了鲁侯之外第一次见到。”
蒙荻连说不敢当。
阳虎身材高大,相貌甚是雄伟,哈哈大笑道:“蒙子少年英雄,又为鲁国除去大害,当得起,当得起!”
说罢亲热的挽手往里走去。动作潇洒自然,热情而又不使人觉得过分亲昵。
见识过柳下跖的实力后,蒙荻知道并非如传言所说那么夸张,能在鲁境内横行这么久,很可能是几方势力相互猜忌,而腾不出手解决,或者还有养匪自重的意思在里面。
自己一举收服了这批贼寇,只怕是让阳虎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阳虎带着蒙荻穿堂入室,经过数道阙门,来到幽静的后院,一路上甲士和奴仆跪了一地。
连对周礼几乎毫无知晓的蒙荻都能看出,如此庞大的府邸,必然远超规格,看来阳虎是豪不掩盖自己的野心。
宴席早已设好,仆役如穿梭般将美食和酒水送上来。
阳虎高居主位,请蒙荻坐了次席,下首还有阳越、季寤、叔孙辄作陪。
一一介绍后,阳虎目光炯炯直视蒙荻,开口说道:“听说三桓曾派人相邀,不知蒙子为何不去?”
满堂寂静,都看向蒙荻。
马上就要站队吗?蒙荻苦笑,不过先前与计然曾对阳虎做过分析,知道此人行事风格干脆,极有魄力,有此一问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吞吞吐吐或者露出左右摇摆之意,会直接影响阳虎接下来的态度。
所以也不犹豫,说道:“季氏、叔孙氏、孟氏后继无人,鲁国之事还须阳子大人定夺,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好!”阳虎大喜,蒙荻远道而来,毫无根基,若是想在鲁国有所为,要么倒向三桓,要么与自己结盟。
至于依附鲁侯或者自成一系,都根本不在阳虎的考虑之内。
眼下蒙荻先是拒绝三桓邀请,言语中又表明靠拢自己之意,态度已是非常明确。
“只要蒙子愿意相助,这鲁国,便是你我的鲁国!”阳虎也不避讳,直接了当说了出来。
不过说的也确是实话,如今这鲁国,要么是三桓的,要么是阳虎的,总之不会是鲁侯的。
鲁国真真算得上是一个怪胎,原本也是诸侯中的强国,又是周礼所在,时有周边小国前来朝拜。
后来不知怎么搞得,大权落入季氏、孟氏和叔孙氏三族之手,又称三桓专鲁。
前任鲁侯姬稠有些孩子气,不顾君臣之间实力对比,其时鲁国兵力十之六七都掌握在三桓手里。
竟因斗鸡这等琐事起兵讨伐自已的臣子季氏一族。起初还比较顺利,逼得季氏家主再三求饶。
如果真能快速平灭了季氏,倒也是另一番局面。
三桓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边仓促之下难以攻克,这边孟氏和叔孙氏起兵来救。
结果是姬稠兵败出逃,流亡于各诸侯间,至死都没能回到鲁国。
季氏季平子专权,摄行君位将近十年,到后来快死了才立姬稠的弟弟姬宋为君,当然君侯的地位更低了。
然而更奇葩的是,三桓在朝中斗死斗活,揽得大权,最终却为人做嫁衣,落入了家臣之手。
其实也不奇怪,三桓专鲁之前,他们各自专注于扩充自己的实力,亲自主持家政、邑政,所以家臣权力甚微。
专鲁后,精力全放在国政上,他们要考虑如何控制国君,如何统治鲁国,如何处理与其他卿大夫的矛盾。
又因为战争、出使、为质等种种原因时常离开封地一年半载甚至数载之久,
家政、邑政都只得交给家臣去管理。
久而久之,家宰和邑宰权势越来越大,甚至取得自己的封邑,有自己的兵卒和属民。封地内只知有家宰不知家主的情况并不鲜见。
比如阳虎就控制着阳关、灌,又把郓城交给同党叔孙志管理。
所谓上行下效,三桓既然能架空国君,家臣们也难免不生出架空家主的心思。
这一切在去年达到顶峰,季氏季平子去世,少主季孙斯年幼,叔孙氏叔孙不敢也接着去世,由年幼的叔孙州仇继位,三桓中唯有孟氏家主仲孙何忌还能镇得住局面,勉强维持住三桓不灭。
于是三桓专鲁,而陪臣专三桓的怪异局面形成。
“蒙荻自小流落在外,如今只想回归祖地。”
“这个好办,阳子大人已定下明日去见鲁侯,请封蒙子为蒙邑大夫。”季寤接口道。
阳虎今日高兴,干脆说道:“蒙邑穷困,只有数十户,明日一并请迁周边之民,凑齐千户。”
在鲁国,千户之邑已算中上,阳虎出手可谓大方。
蒙荻自然懂得投桃报李,也爽快说道:“那就谢过阳子大人,大人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
“好说,好说,必有借重蒙子的地方。”众人尽皆开怀畅笑。
正事既然谈罢,便是娱乐时间,舞姬乐师鱼贯而入,莺歌燕舞中自是宾主一场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