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馆里，穿红挂绿的萨伦女子和鸟族女子在糜糜之音的伴奏下，莺歌燕舞，千娇百媚，时而如奔腾之水的狂野，时而如溪流潺潺的舒缓……

帝国最好的皮纸己经摆放在雅致的书桌，墨已研好，就等李老千下笔了。

李老千手执大笔，眼睛却看着那些个美人。

魔风子催促，“下笔啊，不是说你的笔有百万雄狮之力吗？不是吹你能说死一个人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说死一个帝国。”

李老千回答魔风子，“咋可能？帝国都是自己死的，那有被说死的帝国？”

魔风子任性地看着李老千，“我不管。”

唐思思插话，“你们长指族人的塔克尔王国不就是被你骂亡了吗？原来你们长指族的塔克尔号称香料王国，控制着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的香料，被称为世界的美食之国。被你骂成是一个只会混吃等死的王国，结果你们真亡国了。我没说错吧”

李老千的笔停留在空中，“长指族人确实是一个沉迷于酒色美食的民族，除了研究吃，啥理想也没有。被大棠帝国打进塔克尔王城时，国王还在厨房里举着刀子剖鱼，给他的王妃准备晚餐。就这样亡了。成为大棠的番国。”

唐思思又插话，“据说是你出卖了王国的机密。”

李老千惆怅起来，“谁愿自己的国家亡了呢？”

李老千的笔刚落到纸，又提了起来，落下，又提起，反复了四五次，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

李老千问身边的魔风子，“找不到理由啊，要说死一个帝国，你们得给我理由。找不到理由，你们让我如何下笔？”

魔风子仿佛是自言自语，“理由，我能找到理由，我就自己写了，我还找你干嘛呢？再说，这理由不都是你们这种‘刀子嘴’编出来的吗？”

李老千不高兴地看着魔风子，“你以为这写文章是幻术吗？这种话怎么能从你圣女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

魔风子也不高兴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圣女又不是万能女。”

魔风子的脸说变就变，一会儿像一个处事持重的掌门人，一会儿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适应她持重的时候，她变成了一个少年。适应她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她又突然老成起来。李老千也算是善于和各种人打交道的人，在魔风子面前，却变得手无失措。

魔风子等得不耐烦了，“写个字有这么难吗？你就算是装样子，也得写一个字给我们看看呀。”

李老千的笔仍然停在空中，也是不耐烦地和魔风子顶嘴，“我在找感觉，等待情绪，你以为这是你们的那些打打杀杀呀，你可以闭嘴吗？”

“你敢喊我闭嘴？这世就没有人敢喊我闭嘴，你是第一个。我可以做到让你永远闭嘴。”

李老千继续顶嘴，“你要觉得我不合适，那你另外找人。”

“好，我闭嘴。但你今天要是交不了这檄文，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李老千的笔仍然还在空中，眼睛却看着那些跳来跳去的美人。

魔风子看见了李老千的这个神情，像个孩子样，调皮地伸手在李老千的眼前晃了晃，“不要看了，赶紧把檄文写了，这些女子都归你。”

“俺又不是种猪。闭个嘴就这样难吗？”

魔风子发怒了，“我已经忍你半天了，你爷爷的，你不是说这些对于你来说就是雕虫小技吗？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就是女人生个孩子，也早生出来了，可你呢？真是急死人了。什么‘刀子嘴’，在我看来，也就是一个‘水货’。”

李老千把停在空中的笔砸在地，笔的墨泼在了舞女的衣裙和脸，“不写了，伤自尊了。我是说过，对于我来说，这是雕虫小技，比如说那些王朝的公文，或者说你们帮会的信函。可是，你们让我做的是什么？你们是让我说死一个帝国，你们告诉我，说死一个帝国还是雕虫小技吗？”

李老千伸出两个长指头，把他的披肩长发往后扒了一扒。

歌舞在此时停了下来，“好家伙，还有点性格，我魔风子就喜欢有性格的人，好，说得好，说死一个帝国，那就是百万雄狮之力，确实不是雕虫小技。”

魔风子亲自把地的笔捡了起来，亲自把笔送到李老千的手中，“这歌舞是停止还是继续？”

李老千接过魔风子递的笔，“当然继续。你们以为我是在看美女吗？不。我在进入角色。我是把自己当成了当今的皇，一个只知道丹青而不知道天下的君王，他说不荒淫无耻，可是他平庸无能，他纵容奸臣当道，诛杀忠臣，修什么天空之城，硬是把一个好端端的盛世亲手给毁了。这样的人，他配做这个盛世的王吗？……”

李老千慷慨陈词，不像是写文章，像表演，像指点江山。

魔风子拍起手来，“好，精彩。可是，你这不是檄文。我要的不是表演，我要的是檄文。”

李老千并不搭理魔风子，下笔在皮纸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仿佛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舞剑，笔下风烟弥漫，杀气腾腾，他的笔随着音乐的节奏舒缓有致。

李老千写下，“试看今日之天下是谁的天下？昏君无能，乱世将临。”

魔风子看了，顿然大呼，“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场。”

魔风子刚叫完‘好’，李老千又把笔停了下来。

魔风子满脸疑问地看向李老千，“这就完了？”

李老千并不搭理魔风子，指挥魔风子，“给我把所有的窗户打开，让我看见外面的飞雪。”

魔风子挥了一下手，一道接一道的窗户被打开，窗外的飞雪放肆地涌了进来。

李老千再次下笔：“皇后专权，狐媚窃国，该不该杀？奸臣当道，残害忠良，该不该杀？不惜以民之力，修天空之幻城，该不该杀？正道不行，迷信‘乱世秘方’，该不该杀？帝不理政，醉心邪道，该不该杀？朝政失序，帝权空悬，该不该杀？欺诈民心，倒行逆施，该不该杀？……为保盛世万年，我等不得不联手起兵讨逆，让妖后归帝权，使百川归于正道，不斩逆贼，不止刀兵，以此檄文，唤天下民心。”

李老千一口气连问了一百多个该不该杀，笔止，李老千把笔丢下，枯坐在椅子，虚脱一般，像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心力。

魔风子读着檄文，热血沸腾，高呼，“奇才啊……”

伸手就是一拳亲热地打在李老千的胸，把李老千打得飞了起来，李老千在空中落了下来，像是一片油尽灯枯的木叶，惨叫了起来，魔风子幻影一样的伸手将他接住，“你也太不经打了。你这样的人不能死。奇才奇文啊。这下好了，有了起兵共同讨伐的理由了。天啦，真是想不到，好端端的一个帝国，硬是被你说得一无是处，我算是见识了，‘刀子嘴’还真是名不虚传。”

魔风子命令唐思思，“马通知圣修会，将此檄文，召告天下，帝国的末日算是到了。”

唐思思应道，“是。”

李老千问魔风子，“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不过，你写此檄文，还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去处。”

“从你写下檄文的第一个字开始，你就注定是帝国的敌人。出了这道门，就是你死的开始。我敢保证，你就是躲到十八层地狱，暗夜台也会把你找到。”

李老千犹豫了起来，魔风子确实定了他的命运，何去何从呢？

魔风子突然间改变了态度，变得文静大度起来，“我不逼你，望你跟着你的心走。”

李老千愤怒了，“我能跟着我的心走吗？我现在只能跟着你走。”

“跟着我走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