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宽感觉刚才就像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厮杀,此刻也早已跪得虚脱无力,于是顺势骈腿坐在地上,随后头也不抬地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川子缓缓竖了根中指。
“死太监,我好心好意替你搬救兵却换来这个待遇?”
小川子此时的双手由叉腰变为抱胸,歪着脑袋气鼓鼓地说道。
“你误会了,这次确实是夸赞之意,感谢大美女小川子救我于水火。”
曾宽此时方才仰面一笑,“不过,我只让你去坤宁宫找瑾瑜姐姐,你怎么连带着把皇后娘娘也请来了?”
“是你自己说的嘛,让我去求援救你小命。我心想着那个什么姬没影那么凶,恐怕瑾瑜姐姐一个人降他不住,这才顺便把皇后娘娘也请来咯。”
小川子瞪着眼天真地说道。
“顺便?皇后娘娘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女能顺便请来的?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此时天色已暗,曾宽就这么突兀地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太监打扮的小小婢女。
“我能有什么法子?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嘛,皇后娘娘喜欢我。诶,你是不是想赖账?一直问来问去的,还不赶紧去给我做好吃的?”
小川子揉着肚子催促道。
“今日怕是满足不了你了,你没看见这还一堆人和事等着宽公公我处理呢吗?”
曾宽说罢起身看了看周围,刚才那一众吃瓜群众此刻都正呆立原地,默默地注视着他。
尤其是甄多余和几个姬无影的狗腿子,更是两股战战,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惹了这位新上任的监工心烦,再被斩草除根。
“我倒忘了如今这御厨房是你说了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偷东西吃了?”
小川子说着话还不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两片薄薄的嘴唇。
“小宽子随时恭候您来偷吃。”
曾宽说罢做了个揖,“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你还是先回坤宁宫去,想必皇后娘娘那边还需要你伺候呢,误了当差就得不偿失了。”
“好吧,那……我明日再来烦你。”
小川子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句,抬手塞给他一袋东西之后才转过身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曾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颠了颠手中的金条,心里的疑惑却也渐渐累积了许多。
打发走了小川子,曾宽首先安排相关人等继续各司其职,去准备晚膳,然后才朝着仍旧趴在地上的陆丙和蔺炎走去。
“好兄弟,受苦了。”
曾宽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呜呜……宽宽,阿拉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期盼着能早点看到侬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面孔,阿拉想死你啦。呜呜……”
蔺炎拉着曾宽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
“宽,今儿你丫要是再晚来一步,姬无影那个孙子就要让我们兄弟天人永隔了,这特么给我打的。得,啥也不说了,今后哥们儿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陆丙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屁股,强撑着身体向曾宽拱了拱手。
“兄弟们言重了,若不是有你们在前面替我挡刀、吸引火力,恐怕此刻趴在这里哭的就该是我了。”
曾宽说罢微微笑了一下,“不过现在好了,也算因祸得福。你们看,那些杀不死我们的,终将让我们更强大。”
“侬这副嘴脸虽说贱兮兮的,不过做人嘛阿拉倒喜欢得紧。”
蔺炎这时也破涕为笑,翘起兰花指以示欣赏。
“那你没有口福了。”
陆丙揶揄了一句,随后又郑重地说道,“宽,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何长技硬是能让皇后娘娘亲自为你出头,不过我们哥俩的后半生是不是就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靠墙会倒,靠人会跑。在这世上活着,诸事还是要靠自己。对了,你们若是不嫌弃,等过几日伤好以后我给你们安排一份兼职做做?”
曾宽神神秘秘地说道。
“奸……痔?”
蔺炎回头看了看自己已然花开半夏的屁股,嘴角一抽,“阿拉就只配做这个吗?”
“想哪里去了,我说的兼职便是在尚膳监做太监之外的第二份职业。”
曾宽笑道。
“好,哥们儿全凭你安排。正所谓有了宽公公,生活很轻松嘛。”
陆丙刚笑了一下,这屁股上的疼痛立马传来,惹得他急忙催促道,“宽,咱能不能等会再聊,你先找人把我们送去治伤?”
“瞧我,把这茬忘了。”
说罢曾宽挥手招呼了几个姬无影最得力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当初怎么伺候姬无影的,如今便怎么伺候我这两位兄弟。只要他们满意,咱们以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宽公公,此……此话当真?”
几人忙不迭地问道。
“怎么?口说无凭,我再给你们立个字据?”
曾宽把眼一瞪。
“不用!宽公公的话信得过。兄弟们,那姬无影已成过去,今后咱们便跟着宽公公混了!”
“举双手赞成!”
“必须的!”
“……”
一声声附和过后,几人小心地抬起蔺炎和陆丙下去治伤。
可是刚拐过转角没走多远,这几人中一个干瘦的身影便趁其他人不备,偷偷溜了出去。只见他身形一晃,已悄然隐没在了这黄昏下的深深宫阙之中。
“甄多余,如今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几人走后,曾宽慢慢踱到孤零零站在一旁的甄多余面前。
“宽……宽公公,那晚确实是我听错了,望你念在咱们往日的同舍之谊上放我一马。”
甄多余说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你没有听错,我们三人当时谈论的就是‘众子争储’、‘国之乱象’。”
曾宽顺势蹲下来戏谑地说道,“不过,重要吗?你看方才的那些人,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们在意的,恰恰是你听不到、看不着的东西。”
“那我?”
甄多余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首恶必办,胁从不问。不过,最好不要再有下次。”
经此一役,曾宽似乎已瞬间成长。他说罢转过身,快步向御厨房走去。
……
亥正。
皇城之中的某座监署。
几盏如豆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披散的花白头发下一张惨白的人脸。
这张脸上皮肤松垮、沟壑纵横,深深的法令纹自鼻翼直插嘴角,虽看起来已然上了年纪,不过那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却给人一种望之弥深的感觉。
此人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剪刀,正仔细勾剪着面前的灯芯。
那把剪刀透着乌黑锃亮的光泽,刀柄的外侧也用红色的绸布均匀地缠了数圈,可知平日自是被主人爱护至极。
那人看着渐亮的烛火,满意地将剪刀擦拭一番,然后收入一个描金的木匣之中放到枕边。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人这才缓缓转过身看着堂下跪了许久的两人尖声说道:
“今日你被皇后治罪竟是因为一个杂役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