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宽也不再多问，就这样跟在小川子的身后穿堂过院。

这一去貌似走了很久，又或许是这坤宁宫太大，弯弯绕绕之间曾宽早已晕头转向。

“还有多远？”

曾宽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问道。

“就在前面，我说你这体力似乎也不太行啊？”

小川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低矮院落说道。

“废话，宽公公方才不是伺候皇后娘娘了嘛。你不知道，那可是体力活儿。”

曾宽站起来又走了两步，他看着那堵爬满藤蔓的矮墙问道，“这是哪里？这雍容华贵的坤宁宫里如何还会有这种所在？”

“听管事的太监说这里很早以前是几间杂料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废弃了。一年前我在坤宁宫里迷了路才偶然发现这里，于是无聊的时候便偷偷拿了钥匙来这里消遣。”

小川子说完向着那院子蹦跳了几步，轻轻打开了锁，然后又回头催促曾宽道，“小宽子，快点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只是一个破落院子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曾宽嘴里嘟囔着，伸手撩开院门处有些枯干的藤蔓，弯腰走了进去。

进到院中，曾宽踩着湿黄的腐叶一步步挪到小川子身边。

站定之后他看到小川子从怀里掏出一方锦绣手帕，然后小心地将四个角掀开，露出了几块酥软的糕点。

这时第一次在皇后身上闻到的那股幽香夹杂着糕点的甜糯之气向曾宽扑面而来。

但曾宽还没来及细想，便看到小川子用两指捏起一块儿糕点，向着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扔了过去。

只见那块儿糕点掉着碎屑，从俩根碗口粗的木椽之间穿过落入黑洞洞的屋内。

四周寂静如野，此时只有几只早莺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从周围嫩绿的枝叶间传来，拂过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让人汗毛倒竖。

“看什么？”

曾宽忍不住抖了抖肩膀问道。

“嘘！”

小川子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曾宽不要出声。

“故作神秘……”

曾宽白了她一眼，可还没等回过头来，却听见那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乍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干草上匍匐着前行，不过片刻之后，又归于无声。

“是人还是？”

曾宽往后退了半步，忽觉不妥，于是又挺了挺脊背。

“别急。”

小川子回头向他眨了眨眼，随后又捏起一块儿糕点远远地抛了进去。

这次里面的响动陡然增大，并不时伴随着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

突然，一只留着长长指甲的惨白的人手从黑暗中伸出，猛地握住了窗口处的木椽。

嘶！

伴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涌出，曾宽和小川子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

“什么人？！”

曾宽嘴里惊呼的同时还不忘拉了一把前面的小川子。这时小川子竟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看着那只人手。

“呜……”

一阵喉咙里憋闷的呜咽声响过，那只人手又挣扎着向前伸出一大截，直至肩膀。几息之后，半张枯黄的人脸在另一只手的遮挡下缓缓抵近窗口的木椽。

那是半张女人的脸，以发覆面、枯黄干瘦，一双微微睁开的眼睛藏在蓬乱成缕的长发后面，嘴角处还衔着几根稻草。

“玉奴！玉奴……”

几声带着滔天恨意的嘶吼发出，那半张脸也开始疯狂地扭曲起来。

“娘啊，快走！”

小川子惊声尖叫着将剩下的糕点连同手帕一同向窗户后面的那个女人砸去，然后转身拽着曾宽就跑。

二人一刻不停，发足狂奔到能看见坤宁宫正殿的屋顶之后才堪堪停下。

“太可怕了！”

小川子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咧嘴喘着粗气一边捂着胸口。

“哎，我去，你怎么也怕成这样？”

曾宽弯腰用双手拄着膝盖问道。

他看到小川子的这副尊容，忽然觉得有些搞笑。

“废话，那样婶儿的，你不怕嘛！”

小川子用力张开手指做了个狰狞的鬼脸。

“那女人是谁？”

曾宽往后躲了躲问道。

“我怎么知道？”

小川子一脸嫌弃。

“你不知道还带着我去……那她口中的‘玉奴’又是谁？”

曾宽有些好奇。

“我怎么知道？”

小川子又反问了一遍，然后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我之前只是见过手，哪知今天却看到了脸，晚上估计要做噩梦了。”

“看来这坤宁宫里还真是有些故事。”

曾宽自言自语了一句，忽又想到了什么，“放着刑部大狱和影卫天牢不用，为何偏偏要把人关在宫里？”

“要不你亲自去问问皇后娘娘？”

小川子嘴角一翘。

“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

曾宽说罢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管它了。走，宽公公带你去御厨房做好吃的。”

“真的？”

小川子一听这话，立即两眼放光，“你说过的，为报答救命之恩，要做我从未吃过的美食！”

“把心放肚子里吧，宽公公出马，包你满意。”

曾宽自信地握了握拳头，转身一甩衣襟下摆，潇洒地迈步走去。

“切，一个太监，神气什么……”

小川子说完小碎步跟上，二人的背影虽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看起来却相得益彰。

……

巳时三刻。

御厨房。

此刻，午膳的忙碌已经渐近尾声，一道道精心装点过的珍馐美味正在被摆入瓷盘。

稍后它们会被装进华丽的食盒，最后由貌美的婢女们送入宫中，供贵人们享用。

曾宽带着小川子一进来，便有几个眼尖的太监看到了，他们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准备上前施礼，却被曾宽挥手制止。

曾宽也不说话，在示意他们继续之后径直走到了加工菜料的区域。

他仔细地转了一圈之后，伸手从编框里拣出一只已被宰杀干净的母鸡往砧板上一扔，随后又挑了件襜衣穿在身上。

一个御厨见此，急忙上前说道：

“宽公公，不劳您亲自动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不用，我想吃的你们不会做。”

曾宽头也不抬，只是抄起菜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一整只鸡剁成了小块。

“鸡有什么好吃的？我早就吃腻了……”

小川子在旁边双手抱胸，明亮清澈的眼神中尽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