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
鹿江郡。
入夜,万籁俱寂,郡县大街小巷中,仅有三两守夜的城卫。
滂沱的淮河,宽数十里,绕过数座大山,从郡县前流过。
一座钟楼上,点亮着烽火。
而在钟楼的上空,有三道化作青烟的人影,正风驰电掣的掠过淮河,无声无息的躲过钟楼的警戒。
“好多武者,贫道的《百手千指法身》还缺不少材料,事了之后免不得向当地郡守讨要些资粮。”
无声无息的神念响起在三人心中。
“鹿江郡守马守义当年乃两江总督陶澍的学生,可是五品修为。青霞子道友若是贸然上门讨要,怕是会被一拳打杀罢。”
“正阳子你说话丕不吉利,我可乃万相门隔代传人,他马守义岂敢动手?”
“呵,那玄青子葛洪是如何死的?真一教可是当今国教,更何况你万相宗?”
一说到葛洪的死讯,在场三位真人都沉默了。
相较于他们这些旁门仙宗,真一教可是大汉朝境内,首屈一指的宗门了。
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唯有上清门。
上清门有十二种成仙道章,门下神通法术极为玄妙。
只是上清门自来人少,乃一脉相传,已经有一甲子年未曾听闻有传人出世了。
如今朝廷连真一教的嫡传弟子都敢斩杀,何况他们?
粗鄙武夫,不识我仙家手段!
三人心中骂骂咧咧。
“两位莫再斗气,此番我们取走尹宅中的‘邪筋魔骨吞血井’便走。玄涂子师兄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一个身着对襟法衣,月破星巾,霓裳霞袖的道士打了个圆场。
他口中的玄涂子,便是葛洪道人的师兄。
而邪筋魔骨吞血井,便是尹家盐井的真正跟脚所在。
此井乃真一教秘宝之一,相传来自上古时期,是某种上古修仙法门的入门引子。
邪筋魔骨吞血井并非葛洪所有,而是当年他奉师尊命令,将其暗中放置于鹿江郡。
该宝的作用便是日产粗盐,但凡是进食使用过吞血井生产的粗盐,便会在冥冥之中和吞血井结下因果。
在尹家的兜售贩卖下,这口井的盐将会运送到五湖四海,千万人的家中。
等时机一到,吞血井成熟出世,便吞食所有结下因果之人,炼化浑身气血,归于吞血井所有。
至于最终这成熟的吞血井有何作用,三人只隐隐猜测对葛洪玄涂子两人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有大用,其余却是不知了。
“无为真人说得对,我们还是速去速回。”
三位真人掐个法诀,随风行云,逐月而动。
片刻后,便立于一座大宅子的上空。
大宅子坐落在苍色山岩旁,在夜色下分外沉寂肃穆。
走廊和门前的灯笼微微照亮了四周,有亭台楼阁,池馆水榭。
“到了。”
三人目光下沉,便见宅子的门牌上写——‘尹家’
…………
而在此时,尹家老宅,正厅中。
烛火通明,金碧辉煌。
尹瑾的几位叔公、伯伯正坐于正厅中,言辞激烈,在争论着什么。
“尹瑾什么意思?让我们放弃所有盐田商铺,背井离乡去往北方?真是大逆不道!”
“我尹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让这黄口小儿做主?尹家家主是尹瑾的爹,可不是她尹瑾!”
“她尹瑾此举是断我尹家后路,我不允许!”
一个大腹便便,满脸肥油的中年男子顿时站了起来:“诸位叔公,既然我这不孝侄女不义在先,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尹福斗胆自荐,由我暂任老宅主人,”
闻言,在场的老头纷纷对视一眼,目光闪动。
尹家主系基本都在京兆府,尹福乃尹家家主尹江流的胞弟,可谓是全权负责老宅的商贸事宜。
鹿江郡离京都可有千里之遥,常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偷偷摸摸做点手脚,似乎也不无不可……
突然,厅外传来阵阵呼喊声。
丫鬟小人的尖叫声更是打破了厅内的争论。
“怎么回事?!”
尹富和几位叔公走出厅门,便见一个丫鬟面色慌张的跑来。
“尹,尹家主,不好了不好了,井,盐井在发光,而且井身裂开了!!”
“什么?!”
尹富几人满脸惊愕,一个二个哪里顾得上夺权争利,急得大衣都来不及披,脚步匆匆的赶往盐井处。
尹家这口盐井,可谓是祖宗传承之物了,不仅是有实打实的利益,更是尹家自诩与其他盐商不同的依仗。
可以说是尹家的命根子!
只是前两天,这口盐井的产盐量突然下降了许多,尹富正在冥思苦想如何解决。
如今倒好,盐井都裂开了!
盐井在尹家一处别院,院子的角落种着一颗榕树。
榕树本来高大碧绿,树冠盖顶。
但此刻,榕树却拦腰折断,枯黄的叶子洒满别院。
见状,尹富众人吞了口唾沫,走到盐井前。
便见整口井都在颤抖,井缘崩裂,绞盐的铁链根根扯断。
从井底发出沉闷的,如同有许多人小声低语的声音。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是什么情况……”
而在此时,尹宅的上空,三位仙家真人也发出了同样的疑惑。
只见无为真人手持墨色法铃,口中念动着御物法诀,然后将法铃对准尹家的那口盐井。
然而催动法诀良久,只见那口邪筋魔骨吞血井只是一直在颤动哆嗦,却始终没吐出货来!
“井源呢?怎么不见了?”
三位真人面面相觑,这口邪筋魔骨吞血井最为核心的部分,就是井源,外表的盐井只是伪装。
“不好!秘宝失窃,我等速速传信给玄涂子师兄!”
迟迟不曾收取秘宝,三人自然知晓吞血井的井源恐怕已被他人捷足先登。
三人一想到吞血井失窃的后果,吓得冷汗直冒,不敢有丝毫的耽误。
法力化作一只纸鹤,吹了口起,纸鹤闪动着翅膀,遁入虚空。
……
而在某处未知玄妙之地,一位清瘦道人双盘坐于蒲团之上。
斋醮设有香炉,炉中檀香袅袅升起。
天地符箓挂于道人身后。
道人眼睛似眯微眯,呼吸似停非停。
面容即沧桑如同老朽,又稚嫩如同童子,给人十分矛盾的感觉。
突然,一个豆子大小的纸鹤凭空出现,对道人拜了拜,有讯息传出。
道人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玄涂子知晓信息后,轻叹一声,
“师尊在闭关,做成仙一跃,少了这吞血井怕是推迟些时间。
而师伯们有各自的考量,只想广开仙门,不愿打破平静。我这可怜的小师弟死就死罢,居然还丢失了如此珍贵的秘宝,师尊知道了,想来极为不愉。”
“为避免再生波澜,还是我亲自走一遭吧……顺便接回小师弟,他这贪玩爱死的性子还是没变。”
话落,玄涂子消失在原地。
而这处玄妙之地骤然崩塌,斋醮与符篆化作漩涡,最终向内化作一点。
成为玄涂子道袍上一枚扣子。
“尹家?那边从鹿江开始吧……”
话语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