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克雷蒙他的天赋似乎很不错?”李斯特走进了只剩下负责人一个人的观测室。
负责人正在盯着一边的试管失神。
在克雷蒙通过测试之后,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学生带着克雷蒙去办加入裁判庭相关的手续。
他自己则一个人安静坐在桌边,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
李斯特拉开拉开对面克雷蒙刚刚坐着的椅子,大咧咧的坐下,圆圆的光头在上方的白炽灯照射下显得很明亮:“你看上为什么一副很难接受的样子。”
“不错?”
负责人嗤笑了一声,“只是不错?妈的,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不懂。”李斯特回答的很光棍,“我虽然和伊恩是好朋友,但我在第五学院上的又不是炼金系。我的主修课程只局限于让我知道怎么用炼金装备和药剂就够了。难道会吃鸡蛋,还有我会做母鸡嘛?”
“万分之一盎司。”
负责人拿起一边的试管在眼前摇晃,里面的本就微乎其微的活性燃素早就溢散干净,只剩下了半管纯净水。
“那家伙灵敏的就像是一只最精密的燃素天平,这可是万分之一盎司。不妨与你说句实话,之所以不再试下去,不是他到了极限,只是因为我也配置不出再小一单位的活性燃素结晶了。”负责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万分之一盎司,这能说明了什么……你们炼金术师不都追求更高的剂量吗。这很强么,比他父亲还强?”李斯特眯眼笑道。
“白痴,燃素敏感性和能控制的燃素总量是两个概念。”
负责人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和李斯特这个外行解释着二者之间的差别。
“如果把炼金术比作油画。燃素总量可以让你画出更宏大的作品,从几寸的小肖像,到几千米平米的教堂壁画。而后者对于燃素的灵敏程度就像是你手中的画笔的种类。”
“普通人的画笔就像是一杆大墩布,只能沾着油墨胡乱泼洒。好一点就像是多了一把抹布或者刷子,再优秀一点的可能你的工具盒里终于有一杆笔的样子了,勉勉强强可以作画。这就是我们选拔能成为炼金术师的基础资质和天赋。”
“克雷蒙他的画笔却天生只要他想,就可以勾勒出头发丝一般的精密纹理,你说这强不强?”负责人反问道。
李斯特点点头,举起大拇指。
面对克雷蒙的可怕天赋,连负责人心中都有些沮丧。
天赋之所以是天赋,就是因为这是很难后天锻炼的,或者说后天锻炼提升的很缓慢。
就像只有一把小刷子的画师,经过长久的练习,也可以用刷子尖的侧锋勾勒出较为细致的纹路,但这是需要极大的努力和坚韧的意志才能做到这一点。
负责人自己通过无数日夜的学习,成千上万次的苦练,才勉勉强强做到如今的地步,那个克雷蒙却天生就能对活性燃素有着细致入微的感应,怎能不让人丧气。
“至于说和他父亲比……我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和克雷蒙的父亲不熟。但我不相信伊恩·斯坦的天赋可以比克雷蒙还强了。实话实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做到克雷蒙的地步。”负责人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以为你会收他做学徒呢。”李斯特笑道,“既然是这么好的苗子,放过了不觉得可惜吗?”
“反正维也纳年轻的炼金术师都是我教。”负责人回答。
“不,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学徒不是学生。”李斯特指出二者的不同。
在炼金术领域,学生和学徒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概念。
学生是第五学院诞生后才有的概念,是纯粹的教授和学生之间传递知识的职业关系。
而学徒不一样,导师不仅仅是课业的领路人,他们二者这间的亲密程度甚至要超过父子。
毕竟你的儿子如果没有炼金术的天赋,只能继承你的财产。
而你的知识,你的事业,你一生的研究的功业和学术地位,是要交给学徒作为继承人的。
在第五学院诞生以前,甚至还是吸血鬼帝国执政的漫长年代里,学徒制都是炼金术的奥秘的主流传承方式。
他们像是秘密的结社或者隐修会,在导师和学徒之间口口相传那些格外珍贵的药剂配方以及濒临失传的罕见卢恩符文,这些都是一个炼金术师最大的资产。
直到今天,那些高等级的炼金术师如果碰到了格外出色的苗子,也会忍不住收为自己的学徒的。
李斯特很奇怪为什么对方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导师是学徒的领路人,而优秀的学徒则是导师的最闪耀勋章,二者本就彼此成就,相辅相成。
“我确实动过这个念头。克雷蒙要是天生的敏感度在百分之一盎司,甚至是千分之一。我都会毫不犹豫收他当自己的学徒,谁敢抢我跟谁玩命。”
负责人叹了口气:“我们家族上一个获得炼金术大师称号的人,是我爷爷的堂哥。也快一个世纪前的老黄历了。”
“别看我现在离这个称号看似只差一步,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其实我在学术上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进取之心。这一步我大概是跃不过去了。”
他无奈的拍了拍肚子:“我会把他当儿子养,再在家族里找个适龄的漂亮女孩嫁给他。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伊恩·斯坦三十岁后就没有大的进步了。但以克雷蒙的天赋,无论如何都是有希望比我更近一步的。一个未来的炼金术大师,值得我这么付出。”
如果刚刚那位青年学徒听到他的老师此时的对克雷蒙的评价,也不知道会是震惊,还是嫉妒。
一个未来的炼金术大师啊!
这是多少炼金术师终其一生,高山仰止孜孜以求,终不能至却依旧心向往之的称号。
炼金术师毫无疑问是一百,一千个人中才能出一个的稀有职业。
但毕竟新罗马帝国漫漫疆域,万万人口,仅仅登记在册的炼金术师也有大五位数了。
然而,这上万人中绝大多数一生也就止步于见习炼金术师,或二叶的正式炼金术师。
见习炼金术师、正式炼金术师、资深炼金术师、高级炼金术师……再之后才是炼金术大师。每一层的壁垒都是让无数他人眼中的天才绝望叹息的铜墙铁壁。
【炼金术大师】——获得帝国炼金术协会这个评级的炼金术师有多少位呢?
不多不少,只有十九人而已。
他们每一个都是帝国最重要的资产,用海量资源和无以计数财富堆起来人形瑰宝。
这十九人要不然是帝国王室白蔷薇宫里的座上宾;要不然则是那些从旧罗马时代就赫赫有名,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炼金术大世家里的定海神针。
“所以,你为什么放弃了呢?”李斯特皱着眉头问道,“这种机会不应该要牢牢的抓在手里才对吗?”
“抓不住的。”
负责人耸耸肩,语气很是平静:“他的天赋实在是太好了。我当然可以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让他成为我的学徒,克雷蒙甚至还会欣喜若狂。可是呢……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他本来会有更好的选择的。”
“把这样一个孩子的未来强行和我们家族绑在一起,未必是好事。一支过于明亮的蜡烛,或许会把房子烧个精光。”
“你现在语气像是个哲学家。”李斯特评价道。
负责人把镶嵌着珠宝的烟盒放在桌子上,向着李斯特推过去。
“对了,你猜猜我成为见习炼金术师的年纪多大?”
“17岁?18岁?”李斯特没有拿回烟盒,摆摆手示意对方自己留着。
“十四岁零二个月二十三天,我一辈子都记得伯伯交给我太阳药剂的那个晚上,我心中的雀跃和激动,我第一次亲吻女孩子的时候,心脏都没有跳的那么厉害过。”
“这么年轻?”
李斯特有些惊诧,“我十八岁才获得了第一枚【血核】。不过我理解你的感受,获得血核的那天,我也在床上瞪了一晚上的天花板,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做完植入手术麻醉药没给够。“
“你们这些当二手吸血鬼的,裁判庭一般在成年以后才会做移植。炼金术师就没有这些忌讳了,只要合适,家里的长辈又能搞来太阳药剂,不到十岁就成为见习炼金术师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过受限于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太早成为炼金术师未必是好事,并不意味着你在职业道路上就能一帆风顺,四平八稳。
急功近利,拔苗助长,就说的是这码子事。
正所谓小时候胖不是胖,走的早不是本事,走的又高又远才是真的天才。
“我十四岁成为见习炼金术师,十七岁成为正式炼金术师,二十四岁第五学院毕业时成为资深炼金术师。从三叶到四叶,则用了足足十五年,三十九岁的时候成为了高级炼金术师。至于再进一步,应该是这辈子希望不大了。”负责人摸了摸下颚上的胡子,语气有些沮丧。
李斯特也没开口。
房间中一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算了,天赋不决定一切。我还是有点不死心,准备再观望一下。”负责人犹豫了半天,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想了想,神色严肃语气郑重:“反正小克雷蒙十八岁去新罗马上大学前,应该都呆在维也纳我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他那时候还没有成为正式的炼金术师,说不得就凑合一下,当我的学徒好了。”
“可若是他真的有本事能在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为正式炼金术师……也不耽误人家,我准备给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居维叶老爷子写封信,他曾经是伊恩·斯坦的导师,现在或许有兴趣收他的儿子当闭门弟子?”
李斯特听到这个名字,也立刻从椅背立起了身,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我们的首席大人?”
路易·居维叶,首席炼金术师。
如果说伊恩·斯坦曾经获得的【博学者】的称号,是授予三十五岁以下,前途最为光明,最杰出的年轻一代的裁判庭中的炼金术师的话。
那么路易·居维叶,这个炼金术师前面的“首席”两个字,就不需要加任何的定语。
无论炼金术这座高峰到底有多么高,他都是那个端坐在山顶上的第一人。
六叶,帝国唯一的炼金术超级大师。
至强者。
·
“父亲,你又帮了我一次。”
当克雷蒙跟随着前方的青年,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的时候,他的心中还在回味着刚刚观测室里的问答。
对面那个胖胖的中年人没有对他的那套“植物学”说辞产生任何的怀疑。
大家都清楚,这种感同身受的说法不是随便编就能编出来的。
那本记载着随笔和很多炼金药剂配方的《炼金全解》手记,是父亲留给克雷蒙除了“素食血”以外最大的遗产。
刚刚克雷蒙已经从身边的青年人那里知道——和卢恩文字一样,任何一种炼金药剂的配方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他父亲把他的笔记留给了自己。
历史上很多牛逼轰轰的人物,都愿意选择留给孩子一些比金银珠宝在他们看来更有价值的遗产。
他们会觉得这些东西,要比亮闪闪的金币更能让自己的子孙在人生道路上获得真正的帮助。
就用拿破仑皇帝举例,
这位曾经跃马半个欧洲,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天才军事统帅,当他在圣赫勒拿岛上孤独死去的时候,依然在欧洲大陆上拥有着接近2亿法郎的遗产。
拿破仑在临终的遗嘱中,选择把所有的实质财产都分给当年随他征战的禁卫军步下。
留给儿子罗马王的却只是一柄随身佩戴多年的宝剑和手枪,希望他的孩子能继承拿皇自己坚不可摧的意志以及决心。
克雷蒙的父亲没有金山银山,却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他。
那就是知识。
“一般来说,炼金药剂的配方要多少钱?”
“看是什么了。”
青年似乎不是第一次带新人参观裁判庭维也纳总部了,他熟门熟路的走进一间看上去像是库房的地方,推开大门,随口对克雷蒙说道:“这可不好说,一般炼金术药剂配方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没有人卖的。黑市上只会有一些像是两天之内不打喷嚏、治疗鼻塞这种鸡肋一样的炼金术药剂配方流通。大概几万基尼?”
“几万基尼?治疗打喷嚏?”
“我说了,这种东西都是家族传承,真正的好玩意一般没败家子愿意出售。而且你千万还别嫌贵,没有门路的人连黑市在哪都找不到。不过我们这样的人,最方便的自然是在裁判庭中用贡献点兑换。”
“贡献点是什么?刚才就听见你提到想要获得太阳药剂,需要一百贡献点。”听到青年介绍道关键问题,克雷蒙立刻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听。
“你可以简单理解成我们的内部货币和薪水。”
“我们还要用钱买?我们不是军人吗,不应该裁判庭负责供养我们才对。”
克雷蒙质疑道:“没有当兵打仗还要自己掏钱的道理吧。”
“稍等一下……我等会儿跟你详细说,我们先把档案手续办了。”
库房管理仓库的是一个有一头金色的头发的中年大婶,她坐在一张棕色的办公桌后,正在看桌子上的报纸。
“苏珊女士,打扰一下。”青年指着克雷蒙,对大婶说道。
被叫做苏珊的大婶抬起头,看了看克雷蒙的年纪,皱眉说:“我听说裁判庭的实习成员不应该都去开会了吗?有关开膛手的案子。”
开膛手……
克雷蒙听过这个案子,最近在维也纳城中闹得人心惶惶的变态杀人狂。
他还记得参加父亲葬礼前,晚餐桌上所读到的报纸标题就是有关这件事的,《小心!开膛手就在我们身边——甘草街连环杀人案再填一具无头女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案子会和裁判庭扯上关系。
“他叫克雷蒙,是今天才加入我们的。目前还称不上是实习成员,现在来就是我就是带他来办手续的。”青年解释了一句,“等我交代完他需要知道的,就送他去开会。”
“新人。”苏珊这才点点头。
她盯着克雷蒙,语气中带着无奈:“可怜的孩子,刚来报到就遇上了外勤实测。”
“除了新申请一套【七弦琴】外。我还要一份保密协议,以及相应的新证件和肩章。”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克雷蒙背后推了一把,让他往前走了两步。“对了,苏珊你还应该给他照一张相片作为留档,请把我们未来的大炼金术师拍的英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