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你别忘了阿玉是怎么来的！”王老太太厉声道，“这东西本不该拿出来，但家里这么多人口，能用上自然是为了大家都能活命。

一家人倒还好说，至少能齐心捂着。

你娘家那边，你能保证他们不多嘴多舌？你能保证他们不怀疑阿玉？能保证他们个个都能跟你一条心？”

王老太太每问一句，刘氏的头就低一点，到了后来，她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她没办法反驳，娘家那边太穷了。

若不是太穷，当初也不会十斤粮食当彩礼，就舍得把她嫁到老王家来。

老王家在十里八村的风评，可一向不好。

都说他们又懒又穷，一家子又恶毒。

尤其是大家都传，老王家的王老太太，简直就是老虔婆中的老虔婆，最爱磋磨儿媳妇。

众人的传言里，还说王老太太磋磨死了好几个儿媳妇！

别的小子都是十四五岁开始相看，王传满却被拖到19岁，各家都看不上他。

到了20岁，才娶了19岁还未嫁人的刘氏。

“娘，我晓得了，我不带回去。”婆婆虽然嘴上凶巴巴的，却从不会无缘无故骂人。

刘氏知晓好歹。

看刘氏听得进话，王老太太面色和缓了些，只提醒道：“记住，阿玉身上的东西，谁也别提！除非，你不想要这个闺女了。”

“我要的，我要的！”刘氏面色大变，忙道，“我怎么会不要，阿玉就是我的命啊！”

刘氏从没当过母亲，可她早已幻想过无数次。

她的孩子，本该是阿玉这般的，阿玉就是她的孩子。

谁也夺不走！

这是她的执念。

“明天，家里的事就差不多了，你和老四把阿玉带回去给那边看看，带回去的东西都备好的，记得都带上。”

雪灾到现在也过了不少时日，几个媳妇惦念娘家她是知道的，总不能把人压着不让回。

“好，谢谢娘。”

“去做事吧，把葫芦收好。”

王老太太让刘氏出了门，自己独自思索了一会儿。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被她遗漏了，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来。

小阿玉正蹦蹦跳跳地，在田埂上玩。

几个大人拿着锄头松地，有时挖到一些茅草根，就捡起来放在一边，等阿玉去了，就让她拿去吃。

小阿玉一手小花篮，一手小锄头，这里摘花，那里挖地，忙得不亦乐乎。

胸前挂着的小兜兜里，也装了不少果子，基本都是大家在地里挖到、田埂上摘到的。

其他小孩子爬上树，见到好看的也拿给她。

“阿玉，你这兜兜太小了，让你阿娘给你做个大的。”有人笑呵呵提醒道。

小阿玉拍拍自己的小兜兜，笑笑：“阿玉喜欢这个呀！”

她扬了扬手里的小花篮：“还有阿爷给做的小花篮！”

东西可多啦！

“阿玉妹妹，我们去采蘑菇！”一个男孩子跑过来拉她。

他吸着鼻涕，笑得一脸憨厚。

“虎子，别碰我妹妹！”王五郎从天而降，把虎子挤开，“你鼻涕都掉嘴里了！”

虎子下意识就要把鼻涕吸进嘴巴里，看到小阿玉一眼不眨看着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把袖子一横，擦了一道。

鼻涕在脸上拉出一条杠。

小阿玉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抬起来比划了一下。

有点想试试。

王五郎把小阿玉抱起来，跑了好几步远：“阿玉，别跟他学，恶心死了！”

完全忘了，他以前也是这么干过的。

“五哥哥，六哥哥和七哥哥呢？”小阿玉往王五郎身后看了看，只看到他一个人。

王五郎道：“他们和胡大夫去后山了，说是要看找到驴粪蛋子的地方。”

好些小子跟着一道去了，他才不想去。

驴粪蛋子有什么好看的？

【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团子十分无奈，早上出门的时候，崽子答应得好好的，今天会认真去种地。

结果一跑出门，看到山坡上的野花，就跑去摘野花了。

没一会儿，又追着一只蝴蝶跑老远。

跑着跑着，听到有人叫她，又跑到田地里去和大家聊天。

地没种，小兜兜和小花篮又装满了。

小阿玉小手一拍脑袋，可怜巴巴：“呜……阿玉忘啦！”

【……】

下一刻，小阿玉就拉着王五郎往家赶，冲到王老太太面前，小手一伸：“阿奶，阿玉要种地，要粮种哒！”

王老太太好笑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怎么了，还想玩？种地很累的。”

“不累不累。”阿玉摇头，把王五郎推出来，“五哥哥会帮阿玉哒。”

王五郎：？？？

顶着王老太太的视线，王五郎只好硬着头皮说：“啊——是，我帮阿玉妹妹种地。”

“行，阿奶给你们指一块地，你们在那儿种吧。”王老太太二话不说，抓了一把家里的小麦，把小阿玉兜兜里的东西换出来。

又把他们带到后屋的山坡上，指着一块杂草丛生的地说：“你们就种这儿吧。”

“好啊好啊！”

小阿玉兴致勃勃，等王老太太走了，就拿着小锄头挖呀挖。

挖了十多下，累了。

小嘴一张一合的，直喘气，跟上了岸的鱼儿似的。

“五哥哥……好累哦，你帮阿玉种地吧！”

被迫割草的王五郎：“……”

【宝，把你的水给他喝。】团子当然也舍不得崽子真去手把手种地，只要她帮忙撒粮种，平时浇点水，就算是参与任务了。

小阿玉就道：“五哥哥，阿玉给你端水，甜甜的水喔！”

王五郎有点不相信，之前他让小阿玉端水了，那水一点也不甜！

小阿玉就嘚吧嘚吧跑回去，然后把家里的水瓢捧起来。

这次她学聪明了，路上只拿个空空的水瓢，假装里面有水的样子，慢悠悠走。

老王头远远看到，问她：“阿玉，你把水瓢带哪儿？”

“给五哥哥喝，他帮阿玉种地，好累哒！”

“阿玉真乖。”老王头接着道，“下次让他自己回来喝！”

还让阿玉端水，美得他。

“嗯嗯嗯。”小阿玉随口应了。

小阿玉到了山坡下时，才悄悄把水装了一小半进去。

王五郎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睛都瞪圆了。

“阿玉妹妹，你还要种多少地？五哥给你包了，只要你天天给我喝水！”王五郎豪气云天。

小阿玉笑眯眯：“好呀！”

王五郎任劳任怨种地的时候，小阿玉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颠儿颠儿跑走了。

小阿玉骑着小羊，跑到村口去，胡老太爷正在那里给村里的小孩讲古。

“小阿玉来啦？过来太爷爷这儿坐。”胡老太爷朝小阿玉招手。

然而小阿玉却却绕开那棵大黄角树，往前面跑了几步，正好看到山脚下有人在走着。

一辆马车在并不算宽敞的路上颠簸。

正巧，马车停在路上，有人掀开车帘，一个小少年冒出头来。

“小哥哥！小哥哥！这儿，阿玉在这儿！”小阿玉惊喜地喊，小手在头顶处舞出了残影。

秦怀刚下马车，若有所感，一抬头，就看到前面的山崖上，有一个几乎要看不清的小东西，正在蹦跶。

明明听不清声音，更看不清动作，他偏偏捕捉到了。

忽而，僵冷了许久的嘴角，缓缓上扬。

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