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玉的喊声,吸引了村里其他人,大家也跟着去崖边往下望,果然看到有一辆马车在那儿。“咦,怎么会有马车来我们村里?”
“是来我们村的吧?走亲戚的?”
“应当不是我们本地的人,走了一条远路呢。”
胡家村的村口处有两条道,一条通往外界,一条通往河边。
河边那条道若是绕一绕,也是能去外界的,只是要远上好长一段。
本地人都是不走的。
而且那条道只能在崖下,人可以走石梯子上来,马车、驴车却是不能了。
众人讨论时,已有好奇的孩子往崖下跑了。
“小哥哥!好好看的小哥哥!”小阿玉已经很高兴了,小手挥个不停,也想要跟着去崖下迎接秦怀。
众人把小阿玉拦住了,山路难走,可别摔着这个小豆丁才是。
秦怀他们也是下了马车才知道,这条道不能直接去胡家村,要是想让马车也去,就得再绕上半个时辰。
车夫一脸为难:“二位公子,这再绕一截路,小老儿我可就赶不及回家了。”
天黑路滑,他也怕啊。
这时,村里的小孩子已经蹦蹦跳跳跑下来了。
孩子们跑得快,下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极为好奇地围在马车边。
这些孩子没去过远方,其中最见多识广的孩子,也不过去了镇上。
镇上的马车并不多,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坐马车的,这可是个稀罕物。
“哇,这就是马,我怎么觉得和村长家的驴子差不多?”
“这个车看起来好大!比驴车大多了!”
“能遮风,能遮雨,嘿,运粮食一定不会淋湿了!”
也有人对秦怀产生好奇心。
“阿玉妹妹说他长得好看,真的耶。”
“放屁,明明是他的衣服好看!我要是有这么好看的衣服,我也好看!”
“你脸上全是鼻屎!别人这么干净,你哪里好看了?”
“就好看!”
周围的各种声音,秦怀一概不理,他只是看了眼崖上那个还在蹦蹦跳跳的小人。
心里莫名就开心。
她看起来真的很健康。
就是小了点,跟只猫儿似的。
秦怀踏上了石梯,一步步往崖上走。
这边,车夫不同意绕路运送。
赤甲熟练地把银子掏出来,甩到车夫的怀里:“马车我们买了,东西运上去。”
车里还有好些东西。
车夫为难:“这——”
又一锭银子抛过去。
车夫嘴都咧到了脑后跟:“好的咧!您先上去,我这就帮您把马车运上去!多大点事啊,咱也不是贪墨你这点钱,咱就是天生热心肠!”
至于什么天黑回不回家,且再说吧!
赤甲点头:“嗯。”
他刚走两步,就听到车夫大声吆喝:“我这里有糖,谁要是帮我把东西带上去,我就给谁吃糖!”
“我我我!!!”
车夫又抓出一把铜板来,高声道:“回去跟你们大人说,来下力气搬马车,来十个人,一人两个铜板!”
一个孩子已经飞速跑走:“我马上去喊我爹他们来!”
失去了二十两银子的赤甲:“……”当场感觉到了,什么是人心险恶。
秦怀一步步走在石梯上,因为是村民自己打造的石梯,所以并不显得多么规整。
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厚,有的薄,和他见惯的那些都不同。
他想起了有一年,母亲带着他去普济寺上香,一千零八级漂漂亮亮的石阶,也是这样一步步走上去。
但那时,他内心什么也没想,不想求神,不想拜佛,只是麻木地走着。
而现在,他忍受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痛苦,反而想要笑出来。
近七年的人生虽短暂,却也着实令他厌烦了。
最后三个月了,他想再任性一次。
一次就好。
“公子,要不要属下带你上去?”赤甲跟上来。
秦怀摇头。
他想自己走走看。
走了不知多久,秦怀感觉自己的腿逐渐没了知觉。
“咳咳咳——”
他忍不住再次咳嗽,嘴角不可抑制地冒出了血沫,他极熟练地拿出帕子,将血擦净。
左右看了看,四处都是葱茏的树木,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鸟儿藏起身影偷偷吟唱。
染血的脏帕子,竟不知往哪儿丢。
他干脆收起来,又塞回怀里。
赤甲皱眉。
血的颜色又深了些。
“小哥哥!我在这儿!”小阿玉雀跃的声音响起来。
春风一般,吹散了沉闷的氛围。
秦怀没有抬头,而是握了握拳,低低呼出一口气。
抬起麻木的脚,一步步往上。
小阿玉终于看到秦怀爬到最后几步了,她开心得不得了。
等到秦怀完全走上来,小阿玉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小哥哥,你是来看阿玉的吗?你是来看阿玉的吗?是吧!你想阿玉了吗?阿玉好想你呀!”
秦怀爬了几百步石梯,浑身疲软,哪怕小阿玉个子小小,他也接不住。
两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秦怀下意识伸出手,护住了她的小脑袋。
“嗷!屁股痛痛!”
小阿玉捂着被摔疼的小屁股,快速坐起来,又去拉秦怀。
秦怀避开她的小爪子,也爬起来。
“对不起呀,阿玉错了……”小阿玉很心虚,她高兴过头了。
秦怀瞥她一眼,没说话,小阿玉就更心虚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哥哥就好高兴、好高兴,她不会把小哥哥气跑了叭?
两人摔在了草丛里,周边大人看到了,也过来看。
“阿玉,你没事吧?摔疼了吗?”胡老太爷忙问。
“太爷爷,阿玉没事哦。”小阿玉拍拍自己的爪子,举起来给胡老太爷看,“一点儿都不痛!”
赤甲在一边看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公子并不喜欢别人帮。
后面那些搬着东西的小孩子们也陆续上来了,他们有的手里捧着一小盆花,有的抱着一罐茶叶,有的提着一双鞋子。
哼哧哼哧的,把东西摆在黄角树下的石桌上。
胡三胖也在其中,他把得来的一颗糖摊开,用牙齿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胡乱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就递给小阿玉。
“阿玉妹妹,来,吃糖,可甜啦!”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甚至,糖还是一种药。
家里若是谁身体弱了,就喝点糖水,养上两日,气色便就好了。
所以,孩子们都格外珍视这来之不易的糖,舍不得交给大人,更别说分享了。
王三胖也舍不得,但阿玉妹妹那么乖,他勉强舍得一下。
“谢谢三胖哥哥!”
小阿玉当即就要接过来,斜里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是秦怀。
“小哥哥?”
秦怀仍不说话,但他把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当着小阿玉的面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糖葫芦。
因为路途太久,外面的糖衣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一串山楂。
秦怀往小阿玉身前递了递,示意她接着。
小阿玉看看秦怀,又看看糖葫芦,再看看秦怀,再看看糖葫芦。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