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禹王庙遇见陇西郡郡守安排看护的手下,成蛟是十分意外的,毕竟根据蒙恬的说法,这并不属于他的职责。
似乎看出了成蛟的疑惑,那小卒急忙解释道,“郡守曾经说过,渭水是秦国的母亲河,滋润着我大秦发展壮大,我们不应该忽视她,特别是位于源头保卫渭水太平的大禹之庙,更是需要日夜供奉、时时修缮,所以便把我安排在这里。”
小卒的语气里充满着敬仰和钦佩,不只是他,听到他说话的成蛟以及蒙恬也是赞叹一声,大秦有如此官员何愁无法强大。
在小卒的指引下,成蛟和蒙恬祭拜完大禹后,三个人又聊了起来,主要话题便是郡守,这其实也正常,成蛟他们初来乍到,肯定需要先了解了解陇西郡的大佬们。
好在这小卒似乎一个人呆在这里寂寞久了,除了每隔半月送给养的同僚和偶尔前来拜祭的乡民,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外人,所以见成蛟等人感兴趣,像个话痨一般,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成蛟倒也没有不耐烦,和蒙恬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也得亏这小卒虽然带些口音,但他的说的话和秦国官话出入不大,否则成蛟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通过交谈,他们倒是获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首先,便是郡守的身份。
由于嬴政尚未亲政,所以出发之前,他们虽然不至于对陇西郡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但也仅仅知道郡守的姓名叫做尚方,对于他的为人、履历都不甚清楚。
听了小卒的讲述,这才了解了一二。
原来这尚方来头还不小,相传他是老子的后代,本来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雍城,在宣太后时期,当代义渠王没有经受住诱惑被杀后,尚方的曾祖父跟随秦国的军队在平定义渠国时立下大功,被赐予位于陇西的大片土地,所以,他们家族便从秦国腹地雍城所在迁至了陇西郡这个边郡。
当时,除了尚方的曾祖父,还有很多人都被秦国王室赐予了相同的奖赏,可其余人都十分嫌弃,毕竟陇西郡刚刚成立,又是在义渠国的故土,不说地方偏僻地很,就是治安也十分的差,所以他们宁愿呆在宫中为官也不愿远赴陇西。
这一下,便便宜了尚方的曾祖父,让他以不是最出众的功劳获得了最高的奖赏,成为了宫中大臣们不屑的陇西郡第一任郡守。
本来,所有人都在看尚方曾祖父的好戏,毕竟,在秦国当一方郡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是每个阶段考核不合格被治罪的都有不少,更何况这样一个刚刚成立的新郡。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经过尚方曾祖父和祖父两代人的苦心经营,陇西郡竟然奇迹般地安稳下来,不仅没有再次发生造反的事情,反而能够在秦国和山东六国交战时提供充足有力的兵员和粮食支持。
这自然会令人眼红,在尚方父亲那一代,郡守终于易位了。
本来,这也符合秦国的官制,郡守之位本就不可以父传子、子传孙,只不过之前这是个烂摊子,没有人愿意接受,所以当尚方的曾祖父老去,举荐自己的副手郡丞成为新的郡守,自然没有人反对。
而之前说过,秦国郡守的权力非常大,除了与他同级的郡尉、监御史以及直接由王庭任命的县令县长之外,其他官员都听从郡守的任免,所以,尚方的曾祖父任命自己的儿子为郡丞,然后举荐郡丞接替自己的位置是符合程序的。
但举荐归举荐,批准的行为还是需要王庭做决定,经过几十年,朝中大臣们一看陇西郡已经治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不会再允许尚方的父亲继承他祖父的郡守职位,直接否决了当尚方祖父老去时让时任郡丞的儿子担任郡守的提议,然后从朝中挑选受信任的大臣空降过去。
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分功摘桃子顺理成章的事情,但现实远比想象中的复杂,新任的郡守不仅没有保持住陇西郡向好的局面,反而因为不了解实情重新激化了隐藏许久的矛盾,暴发了几次不小的叛乱,连城墙都毁了很长一段。王庭被迫连续更换了好几任郡守,但都没有取得良好的效果。
而这个时候又恰逢秦国王庭动荡。秦昭襄王五十六年,这个长寿的秦国国君去世了,秦孝文王终于等来了春天,但可惜他可能对王位过敏,也可能是十分想念自己的老父亲,刚刚加冕三天就撒手人寰随父而去。
秦庄襄王,也就是嬴政和成蛟的父亲,太子的位置还没坐热乎一下子就成了新秦王,可惜,遗传了父亲对王位过敏的病,不过三年,王位就落到了毛都没长齐的嬴政手中。
短短几年,秦国历任四代国君,这让整个天下都蠢蠢欲动,也连带着陇西郡的形势进一步恶化。
在山东诸国再次联合伐秦的同时,相邦吕不韦为了稳住大后方,不得不再次启用尚方家族,而这个时候,尚方的父亲已经老迈,所以,王庭便直接任命尚方为新任陇西郡郡守,掌管陇西一切政事。
而尚方也没有令秦廷失望,他一上任,不过一年的光景便稳定住了局面,总算让陇西郡在关键时刻没有托秦国的后腿,否则的话,面对东方兵临函谷关的联合军队和西方内部的叛乱,秦国这次恐怕就真的完了。
正因为如此,吕不韦对尚方也是信赖有加,曾经多次派人送来秦廷丰厚的赏赐。
听到这里,成蛟和蒙恬不禁满脸唏嘘,没想到,这尚方竟是如此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
感叹完,他们想到未来将会与这种人共事,心中也不由得开始有些憧憬。
看到他们脸上钦佩的样子,那小卒目光一闪,躲在烛光照耀下禹王像的阴影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成蛟和蒙恬并没有察觉小卒的异样,他们听完他的讲述,再次拜了拜大禹的神像,便准备下山去了。
毕竟,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