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到屋内，谷剑飞给先生斟上茶水。

许教习平复心绪，这才娓娓道来：“昆仑宫虽是三剑宫之首，然门下弟子性格凶狠，最喜内斗。你若进了昆仑，哪怕再如何低调隐忍，也无法安心修行。想当年为师在宫中……”

话没说完，他便断了话头，改口道：“总而言之，日后若有昆仑宫弟子找你比试切磋，你应全部拒绝，别与他们扯上任何关联，也别让他们知道你有任何天赋。”

谷剑飞疑惑道：“昆仑宫弟子当真如此可怕？”

“昆仑宫那些弟子，说是剑修，其实不过是一群逞凶斗狠之辈……三十年前，昆仑宫曾发生过一场内斗，山中长老弟子死伤无数，此事闹到宫外更是伤及同门、闹出许多事端，那之后兰芷师妹得以独揽大权……

四年前，兰芷掌门携天下修仙正道围攻青丘，致使八宫弟子死伤惨重，宫中长老敢怒不敢言，其后才有昆仑派放下身段，广收门徒，连连降低内外门考核难度，意在为昆仑各宫提供新鲜血液。”

谷剑飞初次接触这些仙家八卦，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然许教习显然口风极严，许多往事只是浅浅一提，并不多讲，倒是十分不负责任。

“那按先生的意思，弟子最好入哪家门下？”

“三剑宫之中，除了昆仑宫外，还有天墉城和琼华宫，你可随意择一而选。”

“除了剑宫呢？”

“除去剑宫，还有碧玉堂修符，阆风巅学咒，紫翠丹房炼丹，悬圃宫擅静，至于那玉英宫传承难续、不提也罢。你既然修剑，不去剑宫还想去哪？”

谷剑飞心想也是，便又多问了些天墉城与琼华宫的情况，中间拐弯抹角地想打听些昆仑旧事，被教习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住口。

天色渐晚，许教习起身离席，出门前嘱咐他早早休息，今夜之事莫要对外人提起。

谷剑飞点头称是，临了反复在心中回味盘算，就差拿日记本记下了。

……

第二天，料想中的事情果然发生。

有位昆仑宫长老御剑而至，谷剑飞在林中练拳被逮了个正着。

任他如何装蠢卖傻，那一身拳法与筋骨却不会骗人。

长老要亲自试他身手，谷剑飞耍泼打赖，暗中给教习发了讯息搬来救兵，自己退到后边吃瓜，好像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两位长老在林中大吵一架，最后还各自拔剑打了一场，硬是将绿竹林斩去大半，当真好一副剑宫弟子做派。

中午时分，戒律堂陈长老过来劝架，又有阆风巅长老闻讯而来。

两位长老亲自下山要人的消息不知从何传出，不过片刻功夫其余诸宫也加入战场。

八宫之中一时来了六位执事长老，有的想验货，有的想要人。

偏偏许教习态度极为强硬，没有给任何人好脸色。

陈长老从中斡旋，想不明白当初的废材傻青牛怎会引发今日这般事态，只好请诸位同门坐下慢慢商议。

议事堂内。

六宫长老各有心思。

阆风巅长老率先道：“那谷家少年与我阆风巅早有口头约定，外门修行期满，便入我阆风门下，与其弟重逢。”

昆仑宫长老冷声道：“师弟莫要信口开河，我可是特意问过了，那名弟子从没答应过任何人。”

天墉城长老一脸好奇：“那少年究竟有何本事，竟引得诸位如此争执？”

阆风巅长老淡淡道：“他天资平庸，不值一提，只是与老夫有同乡之谊，诸位莫要信了谣言。”

昆仑宫长老也接声道：“那少年只是有些仙缘，除此之外并无可取之处，老夫来此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倒是诸位不知听见了什么风声，竟来得如此快，恐怕要白忙活一场。”

天墉城长老皱起眉头，心想你们怕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连这也想骗我！

另一边琼华宫长老悠悠开口：“我倒是听说，那少年接连胜了唐念青与顾楼，天资卓绝千年罕有。”

紫翠丹房长老附声：“这两年来，许师兄不知从我这讨了多少灵丹妙药，那少年若不是天纵奇才，怎值得他花下如此血本悉心栽培？”

许教习神色不变，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只作壁上观，就好像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昆仑宫长老突然发难：“师弟，你们琼华有双剑，年轻一代弟子中早无敌手，何必与我们抢肉吃！”

琼华宫长老反唇相讥：“说起抢肉吃，昆仑宫弟子数量之多冠绝八宫，还不是一听到有优秀弟子立刻就跑来了！”

碧玉堂长老弱弱道：“你们说来说去，我现在连那少年长什么样都没瞧见，是骡子是马，能不能先让我们见识见识？”

阆风巅长老对之报以同情神色，心想这在座之中，无论怎样还是自己慧眼识珠，最早知晓那少年的不凡。

众人争执不下，没有半点进展。

许教习在旁听得烦了，忽然开口道：“诸位别再争了，我那位劣徒已经下定决心，他日通过内门考核后，会拜在玉英宫柳真人门下。”

此话一出，殿内立时响起哄堂大笑。

“玉英宫？师兄你别说笑了，你怎么不说拜在悬圃宫门下，那样倒还可信一些。”

“玉英宫传承难续，最多百年就会从昆仑除名。以后昆仑八宫变成昆仑七宫，诸位也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许师兄，我出山前曾向执剑长老请示，他说那少年若当真天资奇佳，他可破例收之为关门弟子，赐上品飞剑。”

“上品飞剑算什么，我阆风巅会赐仙家玉尺、青莲洞府、传五雷咒法！”

“我紫翠丹房凡所灵丹妙药皆取之不尽，那少年若入丹房，必能修得圆满金身！”

“我天墉城……”

争执变成许诺，诸位长老如互相攀比一般，各自竞价。陈长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在山中三十年，倒是头一次见他们为一外门弟子抢成这副模样。

许教习目光扫了众人一眼，面露不屑道：“柳真人曾向老夫许诺，会收那少年为亲传弟子，传他失传千年的玉英真剑……百年后，他必定执掌经楼，成为一方真人……诸位难道能给出比这更好的条件？”

此言一出，满堂俱寂。

阆风巅长老面露不信：“这不可能，那玉英真剑失传千年，怎么可能……”

许教习淡淡道：“六十年前，玉英双柳凭此剑法鏖战八宫，诸位难道都忘了？”

提起玉英双柳的名号，众人不禁陷入追忆之中，神色有惊有喜，不知究竟记起什么画面。

碧玉堂长老站起身来：“既是如此，那我们还抢个什么劲，走了走了。”说完第一个起身离屋。

随后天墉城和琼华宫的长老也走了出去。

阆风巅长老喃喃说着些什么，不告而别。

紫翠丹房长老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许教习肩膀，似乎暗示了些什么。

人群渐渐散去，唯独昆仑宫长老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直至过去许久，方才低声笑道：“师兄这虚张声势的本事依然不减当年，令人佩服。”

许教习兀自喝了口茶水，未置一言。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许教习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想要昆仑宫执剑长老之位，将谷剑飞收为亲传弟子。你能答应？”

昆仑宫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眼里升起些怒火：“师兄你连我也耍？”

许教习摇摇头：“我只是说出我的条件，至于答应与否，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所谓奇货可居，现在可是我说了算。我那劣徒天资之佳，不在顾楼、淿月之下，日后不可限量，怎能轻易将他拱手送人。”

“听师兄如此说，我倒想亲眼见一见。”

“也并非不可，十年后你再来。”

“什么意思？”

许教习笑道：“他答应在山中修行十年，之后再参加内门考核。十年学拳一剑飞天的道理，师弟你难道不懂？”

“这世间还有愿意花十年学拳的人？”

许教习笑着眯起眼睛：“没错，他可是枚万中无一的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