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雾站在大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那头的许欢。

她依旧双手环胸，不自觉握紧的双拳已经松展，不再紧绷，本有些微蹙的眉头，也已经舒展开来。

她暂时不再去想那些收听人次，失败，成功，后果，路线，斗争……

这些属于成年人世界的烦扰，此刻从她的脑海中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许欢所描绘的那个神奇的、纯粹的、属于儿童的简单世界。

那里有蓝天，白云，单纯的人们，会说话的小坏蛋木偶，以及一段神奇的旅程。

简单，纯净，却引人入胜。

尘世的纷扰，在这一刻远离。

欧阳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早过了听童话的年纪，但是许欢写的这些故事却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总是能让她不由自主地听进去。

……

熊禾在板凳上坐着。

由于自己当时的震惊慌乱，再加上欧阳雾有意无意的阻拦，他之前并没有看到这个《匹诺曹》故事的文字版，所以这也是他首次听到这个故事。

听着听着，熊禾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表情逐渐惊慌失措。

这是他仓促之间创作出来的？！

这是他4个小时不间断打字，连思考都似乎都不需要就写出来的故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了，是抄的，肯定是抄的！为了应付任务，他铤而走险狗急跳墙了！”

熊禾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搜索起来，一脸正义凛然，恨不得立刻戳穿里面那个坏东西的老底，维护人间正义。

可一番搜索，却一无所获。

熊禾紧皱眉头，突然灵光一闪。

“这家伙也不是个傻子，相反，精明得很。他要抄肯定也不会照搬，多半是拼拼凑凑，像裁缝一样剪裁出来的！”

熊禾立刻抓住故事中的一些关键线索，进行了第二轮的搜索。

但同样一无所获。

熊禾终于放下了手机，死死盯着大玻璃窗那头的许欢。

“其实……这个故事其实也就这样，质量还行，但也并没有太惊艳。只不过是因为创作时间太短了，所以才让人觉得挺那个的……单轮故事来说，其实也就那样。也就是又走了个邪典的路子，弄了个奇怪的设定出来而已，哗众取宠。”

熊禾安慰着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然后他有些坐立不安了，眼神也开始四下飘忽起来，落向门口的次数尤其多。

“要不……先走了吧？……按照惯性，《绿野仙踪》前几期拉高了那么多收听人次，今天的收听人次也不会太低，讲得再烂，估计收听人次都还看得过去。真正要发力，收听人次大幅度下滑，可能还要等明后两天了……”

“不过也难说，今天收听的，估计也有一部分是专门奔着《绿野仙踪》来的。”

跟风是人类的天性。

熊禾这几天，都听到身边有人专门有人向他打听《绿野仙踪》，显然是《绿野仙踪》在南江的儿童界刮起了风潮，引得一些家长开始跟风了。

“听到不是《绿野仙踪》，而是一个陌生的新故事，他们能坚持听多久？听的时间不够长，可是不会计入收听人次的。这么一来，反而会造成断崖式地下跌……而且来都来了，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会不会太难看了？……”

熊禾优柔寡断，犹豫不定。

正当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周权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拿着个平板凑到欧阳雾身边窸窸窣窣地报告起来。

熊禾的心一下收紧，拉长了脖子往那边看，竖起耳朵来听。

然后他发现，不必如此，因为周权的声音着实有点大。

“……3.7万！实时网络收听人次，3.7万！……”

3.7万！

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昨天晚上的《绿野仙踪》大结局！

熊禾眼前一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气去。

缓了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来，看向大玻璃窗那头的许欢，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稳操胜券的局，怎么玩成了这样啊？

你他妈是鬼吧！……

大玻璃窗前，欧阳雾双手环胸，低头看着平板。

周权的到来，将她从那个纯净的童话世界重新拉回了纷扰的尘世，而她的目光，则是集中于平板上的那个数字上。

实时网络收听人次，3.7万。

“我靠，小周你说真的假的啊！”“3.7万，这不是比昨天还多？”“牛啊！”“许老师太强了，就一个下午噼里啪啦打出来的东西，竟稳住了这么高的收听人次！我服了！”……

随着周权那个大嗓门，房间里的众人都兴奋了起来，不过总算还记得这是工作时间，节目还没做完呢，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举动也没太大，但是喜悦之情已经充满了房间。

对他们来说，不管是熊禾他们赢，还是欧导他们赢，都无所谓。能不能有钱拿、有功捞，那才是重要的。

现在新上马的连载童话《匹诺曹》第一集就再创收听新高，未来可期，搞不好又能捞一笔奖金、捞个集体三等功，甚至二等功，他们怎能不兴奋呢？

“欧导，稳住了！”赵甜挤到欧阳雾身边，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看着比欧阳雾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欧阳雾轻点头，“嗯，稳住了。”

她面色平静，似乎这个数字早在她预期之中，却没人知道，她的手心里已经湿透了。

而当房间内众人正为周权带来的消息兴奋不已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熊禾正轻手轻脚、偷偷摸摸地向门口摸去。

……

同一时间，同片夜空下，距离南江市千里之外的宝安市

一间高档公寓的卧室中，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穿丝绸睡衣，正靠在床头，抽着烟。

在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手机，看界面，上面打开的正是南江电台《童话街》的节目。许欢讲述《匹诺曹》的声音，正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有点东西……”男子抽了一口烟，吐出一条长长的烟气，眼神兴奋。

他是倪虹萍工作室的人，名叫丁剑平。

今天下午，和欧阳雾进行版权交易具体洽谈的人就是他，不过这项交易没有成。

“我们已经有了更适合的目标，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这是欧阳雾当时给他的回复。

丁剑平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身为倪虹萍工作室的人，类似的事情他遇到太多了。

这件事本该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刚才洗澡的时候，丁剑平突然想起了白天的这件事来，又闲着无事，便专门把对方节目找了出来，想看看对方所谓“更适合的目标”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结果就听到了现在。

“好像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丁剑平又猛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朦胧了面孔，却无法朦胧那双兴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