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南陲太白山，天师祠。

眼前的石像有九丈六尺三寸高，暗合九宫、六合与三才。

姜合躺在地上，颤声问自己：“这是……这是哪里？”

哗！

一捧温热的鲜血噼里啪啦地飞溅在他脸上，浇醒了他关于这场穿越的记忆。

姜合，字寒兔，天师道太白山分坛的祭酒[1]。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因为长于道学，早早就得到了第三代天师张鲁的信任，前途一片光明。

“怎么是个道士？”姜合有些懊恼，“不知道能不能娶媳妇？”

他的前世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穿越回了三国。

“可是……我这一身血是哪里来的？”

随着记忆渐渐融合，姜合对眼前的局面有了新的认识。

张鲁治下的汉宁郡[2]是天师道的大本营，汉宁郡与扶风郡交界的太白山上，开设着天师道最靠近中原的分坛。

其实，当初张鲁之所以命人在此处开坛传道，只是因为看中了太白山山势岿然、紫气升腾的风水，但坐拥雍州之地的曹操却不这样认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总觉得这座分坛是张鲁染指雍州的桥头堡，是扎在他心尖上的一根刺，一定要拔之而后快。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于是才有了今晚这一场夜袭。

三百名虎豹骑杀手从天而降，把这座仅有信徒百余人的小道观团团围住。只过了半个多时辰，鬼卒[3]们死伤殆尽，流血漂杵，坛破就在眨眼之间！

“这开局也太糟糕了！”姜合长叹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吓呆了眼前那两个举剑的杀手。

他睡梦方醒，意识也不甚清晰，但身边剧烈涌动的杀气让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顺手抄起供台上的油灯泼了出去！

左面的杀手被滚烫的油脂糊了一脸，捂着眼睛痛苦地倒下。

“直娘贼！不是自尽了么，怎么又活了？”另一个杀手骂骂咧咧地赶上前来，挥剑便斩，只两剑就逼得手无寸铁的姜合手忙脚乱，冷汗涔涔。

“该死！”姜合在心里暗暗抱怨，“原来穿越到一个死人身上了，老天爷你玩我？”

一道剑影向他前胸刺来，姜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住手！”一个年轻的声音冷冷地说。

姜合一睁眼，正看到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贵公子缓缓向他走来。

“你是谁？”姜合警惕地打量着他。

“我是曹丕。”曹丕笑着回答，“姜祭酒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两年咱们还见过面呢！”

“见过面还这么下死手？”姜合这样想着，心里觉得有点可笑。

曹丕继续说道：“姜祭酒长于内学，关右无人不知。张鲁假借天师之名，行昏愚之事，实乃小人所为，你又何必受他连累呢？”

姜合默不作声，但内心对他的这番话却嗤之以鼻。

也许因为自己是徐州人的缘故，姜合一向不大喜欢曹操。

他虽然雄才大略，但对待百姓过于严苛，不仅治下的百姓面有菜色，更有屠城、生人妇之类令人智熄的骚操作。

相比之下，虽然张鲁以鬼道教民的统治方式看起来很奇葩，但他却实打实地给了汉中百姓相对安定的生活，这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为了这些惨死的鬼卒，为了汉宁郡的百姓，他绝不能让曹操的阴谋得逞！

但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应该怎么办才能脱身呢？

姜合盯着喜怒不形于色的曹丕，想起了他日后与曹植的立嗣之争，突然眉头一纵，计上心来！

他挺起胸膛，大踏步地向曹丕走去。卫士们以为他是想对曹丕不利，纷纷拔剑出鞘，挡在曹丕面前。

但曹丕只是淡定地摆摆手，笑道：“不必大惊小怪，姜祭酒是个读书人，明白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

姜合走到曹丕面前，突然拱手一拜，恭恭敬敬地说道：“草民姜合，拜见陛下！”

他这话一出，不光曹丕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姜祭酒……”曹丕有些结巴，“陛下在哪里，我怎么没有见到？”

“我说的陛下，就是公子你了。”姜合认真地说。

曹丕的脸上出现惊愕的神色，但姜合分明看得到，在这惊愕背后，还藏着三分欣喜。

“姜祭酒这是何意？”曹丕眉头一皱，“大汉天子尚在，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姜合指指衣衫上的血污，叹了口气：“什么大逆不道，无非是死过一次以后，涨了些见识罢了！”

曹丕知道，姜合对道教长生之学知之甚多，又听手下人禀报，得知他已经自刎而死。所以，他如今看到姜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心里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敬畏。

“难道他不是神志不清，而是真的所言非虚？”曹丕的心里开始嘀咕。

眼见曹丕入套，姜合心里暗暗得意，继续故弄玄虚道：“我刚才神游太虚，遇见了孔圣人，他有一块刻着字的白玉板，上面写着历代天子的姓名。他问我，小子，你说刘协之后的下一个皇帝会是谁呢？我说，那当然是当今皇上的儿子了，但孔圣人却摇了摇头。公子，你觉得下一个皇帝会是谁呢？”

曹丕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他开始觉得姜合和那些大臣们一样，在拐着弯地影射曹操，但他却没有证据，便只是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忠君爱国，却总有小人对他诋毁中伤。”

“我何时说是曹丞相了？”姜合摆摆手，“孔圣人说了，曹丞相有进位魏公的命，但却没有当天子的命，这块玉板上没有他的名字。反倒是公子你，受命于天，必应天人之位……”

正在这时，突然从人群中跳出一个人，指着姜合破口大骂：“三公子，你可不能听这个疯子胡说八道！我听六公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些话？”

[1]张鲁统治下的汉宁郡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

[2]东汉末，张鲁割据汉中，改为汉宁郡。

[3]张鲁统治下，天师道初级道徒被称为“鬼卒”，他们是张鲁军事力量的主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