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辞旧迎新之际,家家团圆,户户喜聚。
然而,大军是歇不了的。
这个年,必然是在血与火中度过。
天色微亮,铜锣响起,大营瞬间沸腾起来。
士卒穿戴整齐出了帐篷,洗漱完毕,伙军也抬来了早饭。
王柱一看,不禁惊叫道:“嚯,还有牛肉?”
伙军笑道:“今日除夕,首长体贴大家辛苦,每人半斤牛肉,半斤猪肉,一条鱼,半斤酒。”
王柱笑道:“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伙军笑骂:“笨的你,连日行军,午间晚间只有干粮,有甚么滋味,牛肉尽可以路上吃。这都想不到,难怪你吃了擒捉。”
王柱不乐意了,哼道:“哼,首领说了,力战昏迷被擒,不是丢人的事,却要你来啰嗦。”
若非刘子羽刻意关照,王柱等人怕是难以幸免。
正是因为九人无恙,众将才轻松接纳了刘子羽。
绍兴城下,王柱几人也被解救,方天定也没有另眼相待,只是从阵亡名单中移除。
饱餐一顿后,众军陆续出营。
方天定站在营门口,不断呼喝道:“兄弟们,打下嘉兴,过个红红火火的大年!”
“下嘉兴,过大年。”众军回应。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打下崇德县,众人都觉得是个好兆头。
加上出发之前刚进行了奖励大会,上下心气正高,一天行军百里,也不觉得辛苦。
众军出营,方天定转向邵俊,道:“待到接管人员到达,交接后领军攻打盐官县。”
邵俊领命。
大军尽出,邵俊指挥后军收拾营寨后,自回崇德县里。
按照计划,桓逸今日就会赶来,接管秀州事务。
邵俊的任务,是协同潘文得领军一万,前去攻取海盐县今海宁市,占据海盐后,试行晒盐。
大军前方十里,张俭带着一队五百余骑兵走进了一处树林里。
张俭喝道:“甲队到达,乙队出发。”
历天佑喝道:“全军上马,以为大军前驱,出发!”
五千骑兵,分为十队,轮流前出进行遮蔽,交接点都是经过严格计算后选择的。
没办法,马匹娇贵的很,必须小心伺候着。
急行军一百里,士卒可以凭借胸中那口气继续酣战一场。
马匹疾行百里,非得累瘫了不可,还想继续冲刺,除非用刀子捅马屁股。
方天定可舍不得如此浪费。
江南本就少马,占据四州高价搜罗,不过才有五千余合用的战马,如何能够浪费。
张俭下马,顾不得休息,先从背后解下包裹,取出鸡蛋、豆子、燕麦等物喂饱了马匹,又给马身上洗净擦干,又喂了水。
马匹收拾妥当,众人才胡乱吃了些干粮,裹了毡毯倒头睡下。
尽管天气寒冷,所幸并无雨雪,困倦之下倒也睡得着。
睡得正香,张俭只觉得脸上冰凉。
睁眼来看,天空中飘下了鹅毛大雪。
雪花纷飞,给嘉兴城增添了许多节日气氛。
嘉兴知州衙门里,知州陈禾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不禁舒了口气,道:“天降大雪,又是年节,想必贼军也不会来了。”
随行的防御使罗城笑道:“想那贼军也是人,如何不要过年?”
陈禾道:“天下久平,武备松弛,东南尤甚,可笑杭州重镇,尽为贼军一鼓而下。
吾曾上书朝廷,请求训练兵卒,修缮城墙,以备不测。
然,兖兖诸公视若无睹,直以为我乃邀名放言,诚为可笑。
如今事到临头,只能坐等贼人来攻,气煞我也。”
罗城劝道:“相公安心便是,嘉兴城高壕深,谅那贼人也打不进来。”
陈禾意兴阑珊地说道:“罢了,多说无益,且与我上城慰问士卒。”
来到城头,只见一队队士卒持枪跨刀,往来巡查,并无不满。
陈禾粗通军事,得知杭州陷落后,立刻命令罗城整训军队,防备方腊来犯。
只是扩建军队的奏疏未能通过,他也不好私动府库。
这点上,他比不过刘韐果断。
击退方天定后,刘韐上书的同时,直接就开了府库募兵备战,根本就没等朝廷回复。
巡视一圈,已经过去了小半天。
罗城劝道:“今日除夕,相公安心过节便是,即使兵祸再起,贼军也绝无可能绕过崇德,我们有的是反应时间。”
陈禾还是忧心,问道:“今日值守如何安排?”
罗城回道:“四门各留人二十,四墙分置数十人巡逻,以为警戒。”
陈禾颌首,道:“也罢,大雪纷飞,天气寒冷,多与值守军士酒肉,再加赏钱一贯,以鼓励军心。”
怕归怕,年还是要过的。
贼军打过来也要年后,趁着还算安全,让大家回去一家团聚也是好的。
战事一开,也不知道多少人会死于非命,再也过不得年了。
大雪落地即化,不一刻,地面变得湿滑起来。
方天定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断呼喝道:“兄弟们,加把劲,还有三十里就到嘉兴城了。”
有官兵回应道:“首领放心,辞旧不一定,迎新必然不会错过的。”
“下嘉兴,迎新年!”众士兵笑着欢呼。
随后,嘹亮的义军进行曲响起,众军齐唱,大步向前。
尽管速度恢复了一些,可比昨天还是慢了许多。
确实没法,这个时代的陆路交通极度依赖天气。
天气一坏,道路立刻泥泞难行。
看了看天色,方天定下令道:“通传水军,立刻送来火把,准备夜间行军。”
自有亲军前去通报。
随着火把点起,大军立刻变成一条火龙,煞是好看。
一路穿乡过镇,大军于深夜抵达嘉兴城外八里处的一个村子里。
情报使冯喜接住方天定,道:“五千人伙食已经准备完毕,大军即刻可食。”
方天定问道:“嘉兴城内情况如何?”
冯喜回道:“我亲自看了,有所防备,然而守备空虚,士卒又大多归家过节,急切间难以聚集。”
“善!”
吃了些东西,喝了一碗姜汤,方天定带领五千精心选择的士卒直趋嘉兴城。
马摘玲,人衔枚,踏踏的脚步伴随着莎莎的雪落声,还有急促地呼吸声。
夜袭当然不会有火把,幸得雪光照射,士卒又无夜盲症,才能顺利到达嘉兴城下。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风雪一直未停,城头上的火盆已经熄灭。
陈禾素有威信,巡逻的士卒不好溜岗回家,却也躲进了城楼里烤火去了。
天寒地冻的,贼军又不回来,何必在城头遭罪呢。
守军就着发下的酒肉吃个肚饱,此时睡的正酣。
方天定手中长戟一挥,低喝道:“上城!”
吧嗒吧嗒,长梯落下,在护城河上搭了桥出来。
其他士卒来到城下,或是搭梯子,或是抛钩索,不一刻,准备就绪。
邓元觉倒提着禅杖,当先爬上了梯子。
刚到一半,只见城楼里走出一个守军,摇摇晃晃地走到城头上,解开了腰带。
地府难拒该死的鬼,既然撞了出来,那就别怪下手狠辣了。
庞万春取弓搭箭,倏地一声,正中那士兵咽喉。
嗬嗬的声音中,守军一头栽向城下。
变故突起,方天定也担心守军反应过来,喝道:“快!”
邓元觉已经爬上了城,杀气腾腾地直奔城楼。
“有贼!”一声呼喝,城楼里响起了号角声。
只是已经迟了。
数百士兵上了城墙,又有邓元觉这等猛将,区区三四十守军如何能挡。
不一刻,守军或死或逃,城门彻底落入手中。
方天定心中大喜,喝道:“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全军入城!”
噗通,吊桥落地,城门随之打开。
五千大军,鱼贯入城。
嘉兴城,落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