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挽起袖子抬起手,和煦的日光照在医官的小院子里,一派祥和。右手覆盖的鳞片逐渐褪了下去,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口子比上回在长安还要深,他只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了袖子,并不理会青鸾和鸿升异样的目光。
“所以只是亲了一口。”寒少宇踏上走廊,行了几步,想要推门进去,听见房内君上同兄长的谈话,步子一滞,“只是亲了一口而已,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这才把人家吓跑了?”
“哪儿有!”鸿升抱着手靠着廊柱气鼓鼓答,“那种厚脸皮的货色谁能气到他啊!那天晚上门被踹开我们都站在那儿了,他还是不撒口,轻描淡写看我们一眼,继续轻薄大殿下。还把手伸到大殿下衣服里去了,还伸了舌头,二殿下你说,这么厚脸皮的家伙,像是那么容易被吓跑的吗!”
寒少宇呆呆望了鸿升半晌,眨巴两下眼,“我发现你看得很认真仔细啊,人家伸没伸舌头都看到了”
鸿升低头,又因他几句话被撩的满面粉色艳如桃花。寒少宇唇角一勾伸手掐了几下,这么单纯的孩子长不大,总跟他们这帮老男人混在一起迟早要被带坏,以前兄长清心寡欲还好,现在他被一只小白貂开了荤,那这孩子的处境可真是
“是他动作太明显么”鸿升踢着廊柱嘀咕,“二殿下你不能怪我,他动作那么明显,只有瞎子才看不到呢!”
“那是不是这样?”
寒少宇微微伸出舌头,做了个推顶的动作,那动作做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心里还有种羞耻的感觉,可惜微不足道的羞耻心还是败给厚脸皮。
青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想起了和凰烈常干的龌龊事,寒少宇负着手扭头对他笑得春风满面,果然成功将青鸾吓走,鸿升看他眨了两下眼,似乎并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闲情说这个。
“二殿下你说那小白貂跑到哪儿去了?”鸿升问他,“从他轻薄大殿下之后就不见了,这几日被天君宫里的兵士围着,他根本跑不出去,那他能到哪儿去呢”
寒少宇一扫院里的草药笼摆手,“这个别急,待会我看过兄长伤情再来帮你找,要是找不到他兄长一定很伤心,他辛苦几日,我还要面对面跟他道谢呢”
鸿升点了一下头,察觉不对露出狐疑的目光,刚要张嘴询问,寒少宇却拍了拍他的肩,将他要说的话堵回腹中,兄长卧房的门开了,君上正好走出来,神色疲倦一拍他的肩。
“如果医官暂时还是没办法,就送你兄长回北郊去吧,那里都是他的人,我比较放心”君上跟他道,“还有狐帝白芷诺昨日已到北郊,青丘那边的公事,听说都交给他儿子白慕成负责,你那个徒弟同白慕卿白九樱也到北郊了,你兄长伤势未明,我想让白芷诺暂代他监督练兵一事,黄龙,你看如何?”
寒少宇摇头,“让白慕卿来,戚晓风同白九樱帮衬监管全军,白芷诺那老家伙年纪大了,遇着一些事情,特别糊涂!”
君上知道他指的是白芷诺偏信长子的事情,青丘是个闲话传的特别快的地界儿,估计他这些年听到的比寒少宇知道的还多,他又拍了拍寒少宇的肩,“镇关军暂住你南郊,你兄长那半片虎符,也让鸿升带去调另一半兵马出山,天君之位如今空置,黄龙既然这么看好云藏,不如就让他来?”
寒少宇忙摇头,“时机未到,那孩子心中有结,不解此结,他坐不得那个位置,会出事”
君上叹了口气,“是我糊涂,当年扶轩儿即位,是想他替你做龙族少主,他毕竟是你的儿子,我想他不同,结果有点讽刺啊,我看到凌风躺在那儿,才知自己当年的决定错得离谱,过了这么些年,他一点也没变。不知该怎么说,我有点累了”
寒少宇刚看君上的疲态就有些不忍,现在听他这样说,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说些见解替他分忧,“可让太子观纯先暂代天君一职,他性情羸弱,中规中矩,又被轩留在身边多年,处理天族龙族两事,虽拿不出魄力,也不至于毫无经验。而且天君宫刚经历一场变动,我手里的镇关军闹这一场,多少都有些威慑,现在天君的位置是炽手可热又是烫手山芋,权衡之下,那些觊觎此位的公子还是避之不及,观纯那个性子,又是暂代,坐上去撑死没有建树,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不愧是我的黄龙!”君上不是第一次这么称赞,只是他一脸倦容,精神气力都不似当年,“你还是没有将沥胆取出来啊,逐月自保,沥胆杀伐,经历这么多事,你怎样才能出山为我再次统兵?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怕什么?”
寒少宇笑了笑,又想起自己站在麒麟城颠,看到父亲的脑袋被一只灌满灵力的铁箭射穿,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很快,视线里便一片鲜红,母亲的眼泪落在肩膀,明明哭的那么伤心,却还是箍着他的下巴,让他记着仇人的面容和他大笑时的神情。
“我说我怕杀戮您会信么?”
仔细将那些不好的记忆揉得粉碎,再次埋葬回时光的最底层,君上由值殿天官陪着与他擦肩而过,寒少宇开了口,君上的脚步一滞,没有回头,鬓角白发散在空中,掠过寒少宇的眼睛,甚至连空气里都带了些衰老和枯竭的味道。
“我累了,真的”
君上听这话愣了良久,终于一点头,由值殿天官搀扶离开,风夹带着一阵若有似无的叮嘱飘进耳朵,声同轻语,不可察觉。
“好好休息。”
是君上的声音。
寒少宇知道他想说而未说的话:“好好休息,我等你愿意。”
他总是笃定了他会为这四海荒征伐天下,就像曾经他笃信的那样,无数次的笃定换来无数次的印证,只是这一回,寒少宇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会如他笃信出山统兵,但心中对于征伐的疲累感一直提醒着他他的手曾经沾满鲜血。
逐月自保,沥胆征伐。
首魔蛟曾是他手中的无上兵器,面世便意味杀伐和死亡,他倦了,他想将他永世尘封,永不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