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不是很亮,已是白日,案桌上却还点着灯。兄长的床榻就在窗边,一抹日光斜映,照在他下巴上,让那处的线条柔和很多,兄长虽生得白俊,可极少有如此病色,甚至连嘴唇也泛着些白,寒少宇看着,颇觉心疼。
他望着那抹日光走过去,脚步很轻,兄长醒着,静默不语倚在床侧看他走近坐在床边,四目相顾,静寂无声。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同他相处,很多时候都不必说什么多余的话,寒少宇伸手握住兄长的手,想着上回见他这样是多久以前呢?
好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甚至忘记他也会生病也会受伤。
寒少宇记得那时候他很生了一场大病发了一回高烧,总是梦见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离开,他很难过,冲着母亲大吼大叫,苍溟生气他对母亲不敬,一把抱起他离开,兄长去拦,被苍溟甩开,额头恰好被树杈擦了一条口子,有什么东西滴在眼睛里,他的视野一片鲜红,后面的事儿便不记得了。
那个梦魇纠缠不散,等他终于醒了,兄长头上裹着条白布,白布之上还有点点血痕,额发和身上衣袍都是湿的,见他醒来微微一笑,他伸出手去碰那条白布,无意触碰到兄长的额头,一片滚烫。
那日他刚苏醒,兄长便病倒了,后来他才知道,兄长因对苍溟动手惹父亲生气,父亲罚了他二十鞭子以做警示,又罚他在雨中跪了一夜,惩罚过后,兄长执意守着他床边,背上的伤口因雨水感染,捱到他清醒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
那年他躺在屋里,差不多就是这样憔悴的病容,而他从病中醒来,坐在他的床侧陪着他,握着他的手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那时恰逢雨季,屋外的雨淅沥打在廊上,安静地出奇,寒少宇一直觉得自那以后,自己的记忆中似乎少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只是询问家人,毫无结果。
兄长跟他说你记得的便是记得,旁人夺不走,你不记得的便是你自己忘了,想不起,告知又有什么意义?
有那么几年,寒少宇一直在琢磨这句话,后来那份执意逐渐淡化远去,彻底埋葬也是在麒麟城破,双亲身故,师父殉情之后。
他带着嫣儿n,将年少所有的记忆封陈在一道闸门里不愿触碰,封了几千年,直到最近,才有逐渐冲破涌流之势。
“听说你的宠物不见了?”寒少宇打破静寂,“九重天禁止妖祟,兄长你这是明知故犯?”
兄长斜了眸子瞧他一眼,虽病容憔悴,精神还是不错的。
“他不是宠物”兄长答,“更非妖邪,你不要胡说。”
很好,不是宠物更非妖邪,那就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朋友?”
兄长微微一顿,点头,“可以这么说”
“什么样的朋友会将如此珍贵的丹元分你一半助你治伤?”
寒少宇出手在兄长几个穴位上捏了几下,撕开他前襟的衣服,指尖聚了些仙力,沿着伤口附近的经脉一路掠过,所过之处均能看到隐隐欲现的点点金光,汇聚一处,便是半颗金色丹元,就在胸腔里随着心跳一起涌动,不断同体内那不知名的紫色长丝争斗。
“你老实告诉我,喜不喜欢人家”
寒少宇漫不经心割开手腕,掐着兄长的下巴将血送进他嘴巴里,他也不知自己的血液对这种奇怪的箭伤起不起作用。但那只小白貂一定喜欢死兄长了,不然也不可能将丹元分出一半来给他,妖灵丹元是灵力修为凝结而成,十分珍贵,分一半用于救人,即相当于是在拿自己的一半修为做赌,若兄长运气不好心死魂灭,小白貂这一半修为也算没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兄长的眼睛瞟向窗外,拒绝同他对视,喔,一定喜欢,心虚了。
“喜欢不喜欢,一句话,干脆点儿!”寒少宇步步紧逼,“你喜欢人家呢,我就帮你把他找出来当面致谢,然后把你和他一道儿送回北郊,养伤顺便谈情说爱,若你不喜欢他么也别耽误人家,早点说清楚早点了结,你把人家的丹元还去,我把我的丹元分你一半,然后再给他些好处,你俩两不相欠,各自逍遥,你看怎么样?”
说到“两不相欠,各自逍遥”,兄长的手查不可觉微微蜷起,快要攥成拳头又徒然一松,然后偏过头瞪着他,薄唇一漾:“滚出去!”
寒少宇极为鄙视看他一眼,本想调戏一番,见兄长目露冷光直勾勾盯着他,干脆“哼”了一声甩门而去。到了门外却在窃喜,他那个哥哥生来就是个冷面俏郎君,就皮相来说小白貂眼光不差,可性情么呸呸,是有多看不开,才看上这么个冷面冷心不拘言笑的冰疙瘩!
“二殿下刚刚说那小白貂轻薄大殿下不就是”
刚在房里说的话,鸿升在门外听得清楚,这会儿蹲在廊下语无伦次,抓一把头发,面颊还是粉红,但比刚刚淡了不少。
“这几日,他应该轻薄了兄长不少次吧”寒少宇漫不经心道,他就是喜欢看鸿升被臊得窘迫难安的样子,“不光亲,应该还摸,估计兄长上半身被摸遍了”
“啊!”
鸿升瞬间从地上跳起来,不及他发出更多感慨,寒少宇又道:“毕竟丹元需要自身灵力滋养,估计他这些天没少给兄长灌输灵力,也不知耗费多少修为,等把他找着了,鸿升你可要好好伺候咱家小白公子,素日是如何伺候兄长的,小白公子就要怎么伺候,听见没有?”
“小白公子”
鸿升对他起这称呼不置可否,寒少宇不搭理他,径自朝院落中去,先在医官的院子里负着手兜了一圈,才晃到那一排堆满草药的竹笼跟前,目光逐个扫过去,凝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将右手捅入其中一个竹笼中,有什么东西受惊的声音,然后是刺耳的咆哮,一股力道将他半个身子拖入竹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