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千万别叫苍溟!”
寒少宇立刻伸手夺了那枚石币揣进怀里,心里却将这老家伙骂得半死,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老家伙年纪越大脸皮越厚,同他几句不合,总会一嗓子把他乖养子叫过来,而苍溟总是不分青红皂白揍他,老家伙总会扯住父亲笑得合不拢嘴,白须在嘴唇上乱颤,可等苍溟揍得狠了,又会数落他两句,骂他下手没轻重,抽疼了他的外孙。
“都跟苍溟一般高了,还跟个崽子一样怕他,没出息。”
寒少宇白了他一眼未答,起身要离开,又被老家伙攥了手腕。
“做什么?”
老家伙连眼皮都未掀,“坐下陪陪我,我年纪大了”
寒少宇未做,寻思将老家伙甩脱,又怕动作太大弄疼了他,老家伙似乎看出他想法,开口又道:“你不坐我叫苍溟了!”
“别!千万别!您是我外公是我亲祖宗,咱俩什么仇什么怨,千万别叫苍溟,您老饶我一命。”
“没出息。”老家伙又念叨,“一个苍溟就怕成这样,小崽子你真没出息。”
寒少宇想开口驳他,又怕真说的老家伙不高兴,一嗓子嚎起来,苍溟跟股旋风一样冲进来将他一顿狠揍,他忌惮苍溟的拳头,就像祖父还在世,父亲总忌惮惹他生气一样。大多数孩子从小到大,生命中最会有那么几个害怕忌惮的东西或人,于他们或漫长或短暂的生命里,代表威严不可侵犯,于他便是苍溟的拳头。
只得乖乖坐下闭嘴,老家伙倒是没有继续奚落他,只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那枚石币吗?”
“不知。”
“那是我建立部族之后,定版制出的第一枚钱币,是我亲自刻出来的,它对我意义非凡。”
老家伙寥寥数语,寒少宇却听明白了,这枚石币是应龙部族诞生的第一枚石币,是整个应龙部族,甚至应龙族附属部族的文明开端,甚至很有可能,整个神族的大盛也是由此开篇。
“你不是有儿子?”
寒少宇将那枚石币拿出在手里掂了掂,指尖使了个巧力弹飞,又扬手接了,石币雕的并不如他曾看到的许多精致,甚至那正面的纹路打眼一瞧并不像龙,更像一只长了四爪的毛毛虫,也难怪祖父总是奚落取笑外公,说他虽然天赋异禀绝顶聪明,却在雕琢之事上没有半点天赋。
“这么自认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留给他,给我干嘛?让我抛着玩吗?”
“自认重要?”老家伙气鼓鼓瞪大双眼,“你竟然觉得它不重要?”
“有什么重要?”寒少宇捏着那枚石币道,“就算是第一枚又如何?再有意义,也就是一块六边形石币啊,出了这城,照样没甚用处,再过分一点,这就是一块经过雕琢打磨的石头,还刻得特别丑。”
外公咳嗽数声,苍溟闻风而至,寒少宇收了石币逃难般跑出去,苍溟沉着眼睛不解看他离开,寒少宇并未走远,躲在屋外听着屋里的动静。
“父亲,少宇又惹您生气了?”苍溟沉声问道,“这小崽子不定性,就是欠打。”
“唉你又为何总是打他呢?”老家伙这么道,“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没有错,我们眼里重要的东西,或许在旁人眼中不值一文,就说这龙纹石币吧,在你我眼中它是部族的辉煌和文明,在部众眼中是填饱肚子的货币,可出了这应龙城,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一块拇指大的石头而已,又能指望它承载多少辉煌呢”
“所以那是你见他最后一面?”
寒少宇打了个哈欠仰头用犄角蹭了蹭小鸟侧腹,把持不住,舔了一口,他确定兔子这幅药又加了些奇怪的东西,因睡着不久,听到牙将给小鸟送饭,被面条的香味馋醒,睁眼就看到自己化了龙形,还只有狗大。
连扇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挪到床边沿着床腿溜下来,四爪并用拖着沉重的身体向饭桌挪过去,拽拽鸟儿青衣下摆,很小心没有划到他。
“阿臣,你抱抱我,我浑身酸软爬不上去。”
小鸟没有难为他,手托着他腹部的鳞甲将他放在自个膝上,他看向桌面,只有一副筷子,有一壶酒一盏杯,一盘炸得酥脆的蝎子,一盘炒菜,却有两碗面,瞬间确定,那只不省心的兔子绝对在他药里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吃饱再说。”
鸟儿将他提溜上桌,挠了挠他下巴上的长鬃,舒服眯眼,微仰了下巴双爪抱了鸟儿的手用下巴蹭蹭,那碗未动的面被推过来,鸟儿白俊侧脸就在旁边。
“你这样子是用不着筷子吧?”
“的确不用。”
寒少宇伸长脖子张嘴从碗里吸溜一大口面条,然后用锋利的牙齿截断,微仰了头喉口一动,直接吞入腹中,小鸟自顾吃着,侧脸沾了些汁水,并未发觉。
寒少宇爬近,伸舌舔干净,小鸟呆愣抬头,他又飞快挪动小爪子拖着尾巴爬走,指甲扣在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尾巴上的鳞甲将木桌划出一道道长痕。
小鸟笑了,回头眨眼,小鸟捶桌哈哈大笑,他说他这个大小拖着尾巴逃走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傻,就像一只大蜥蜴,说不出的猥琐。
“自然不是。”
寒少宇想着刚刚的事,低头一看自个这幅身体,除了小了点和素日显了本身也没差,那为何猥琐?哪儿猥琐?尾巴么?
“他只是病重又不是死了,那几年他是身体不好,那之后,他又活了百年,他死了我舅舅才开始争权在族内搞分裂的。其实他身体好的不得了,要是能管住自己不把自己折腾死,活到现在绝对没问题,那不论逐鹿之战还是大禹治水就都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只要在他面前当个不惹他烦的乖孙就好”
“什么玩意儿?”小鸟颇觉不可思议,“那位神族口口相传的伟大首领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的?”
寒少宇溜下床爬到书架之下,钻进大抽屉里顶了个木盒过来,小鸟一把捞他上床,看着那木盒没有打开。
“里头什么?”小鸟问。
寒少宇用犄角把木盒推到他手边,尾一扬劈上,咔哒一声锁头落地,木盒里用绸布垫的很厚,只有一枚六边形的龙纹石币。
“送给你。”寒少宇答,“除了逐月,老家伙送的东西就只剩这个了,虽然是块石头雕的也不好,好歹是老家伙手雕,有点纪念意义,送给你,现今唯一的用途就是能抛着玩,你快点收了它,老家伙以前说谁看上我谁倒霉,我现在就让他看看看上我的是多么绝色的一只鸟儿,他在祖神身边我也要好好气他一气。”
龙嘴一咧,开心一笑,一口白亮尖锐的牙齿在烛光下闪光,小鸟捏走那块石币,然后一巴掌将他抽了个跟头。
寒少宇四爪朝天瘫在被子上,鸟儿欺上,指尖戳上他的小鼻子,表情说不出嫌弃,“瞎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