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受了杨明远的请求,也因为林五儿“摊牌”,林青也不再乔装化名前往怀青河混迹风月圈子了,而是整天带着黎氏兄弟在城内东奔西跑彻查悬案。杨明远的手下虽然对刚来月余的捕头不甚买账,但面对在这澄阳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也只能老实配合。调查也是较为顺利的开展了,不到三周,林青就已经掌握了几条关键线索。
这凶手行凶不仅时间上有迹可循,而对于下手的对象也是有规律的很。调查完第七起杀人案,回到县衙的林青与杨明远说:“杨捕头,不知你是否察觉,这第一起与第四第七案件,死者均是敛财无道的贪婪之辈,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现在大约摸出凶手犯案的规律来了。”杨明远摸了摸下巴,说:“要这样说的确如此,且这三死前均是被割下了舌头,但这或许是凶人手法或是爱好的重复,林将军,这规律又在何处呢?”
林青从容回答说:“我曾于门派的藏书阁中翻阅过佛派典籍,其中有一词叫做‘三毒’,杨大人可曾听说过。”
杨明远这才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说:“依将军的意思,这凶手所杀之人均是身中‘三毒’的贪嗔痴之人。”
林青点了点头,说:“没错。一四七案死者皆是死于贪念,一者坑蒙拐骗,草菅人命,是为贪财;四者捏造功名,为洗清过往恶行而杀人灭口,是为贪名;七者身患重病而活祭亲子以求长生,是为贪生。而贪为恶鬼之源,故而割其舌头以断其罪。”
杨明远细细思索,慢慢地说:“那二五八案,何以对应嗔念呢?”
林青说:“第二案死者原为澄阳大匪,作恶多端。来这三秧城欲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但据其邻所言经常在自家院中发癫发狂,口中常叫‘放过我’等妄辞。我猜其应是受所杀之人幻像所迫,惊惧非常,导致平日易感易怒,大概可言嗔罢。”而且第二名死者内脏被掏空的同时也是眼睛被挖出堵住了耳洞,不见为净,不听为清,也是一种断绝嗔念的方法,同第五、八案的死者一致。
听林青解释完毕,杨明远皱眉说:“那将军的意思是这一月后的再次行凶将会选择像第三案第六案一样的痴呆或是迷痴之人?但这里可是三秧城,最不缺的便是说梦痴人了,又如何找到那潜在的受害者呢?”
林青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沉声说:“这佛门三毒的规律我也是猜测,其中也有不少牵强附会之处,并不知是否准确,且案发之时从无目击者,根本无从知晓凶手与死者间的联系。不过所幸离下次命案还有一整月,争取再多找些蛛丝马迹罢。”
沈三水这几天可就无聊的紧了,听那林五儿找来的大夫说,心神受损必须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然会落下病根,妨碍日后修炼。沈三水心说我一个不能练武的废人哪有机会心神受损走火入魔呢,但拗不过林青夫妇的坚持,每日只得配王淼瞎玩。
要说配一个可爱的小妮子玩耍本应该是及其享受的事情,但无奈王淼心智未开,所谓的玩耍就连沈三水也不知道到底好玩在哪儿,不是抓着他的头发大吼大叫,就是拉着他的手在院子中毫无意义地到处乱跑。
此时沈三水便想起林五儿的美丽动人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也是尝到了。故而一周之后,陪着王淼玩耍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吃饭也是味同嚼蜡,嘴中还是不是叨念着“白月何往”、“笑颜弥彰”之类的,还是不是傻笑一下。
陪着沈三水和王淼在盈祥楼中的夫人梁钰看在眼里,却也是好笑,还时不时睡前和林青说起此事。梁钰自然是不知道林五儿的身份的,只是大概知道林青等人南下是要寻找个重要人物罢了。林青听闻沈三水情窦初开、如痴如醉也是哭笑不得。那背后势力滔天的林五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晓了三水的真实身份,如此接近也不知道对沈三水来说是福是祸。
因为与老瞎子相识的关系,林青是不太排斥所谓不如归岛的势力的,而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林青也是看得出昏迷期间前来探望的林五儿对沈三水目光中还是有几分藏得极深的真心关切的。
“到时候若是三水的身份被人揭穿,若是拱御军保不住他,或许林五儿那里能够有他的容身之所。”林青惊异于自己竟然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摇了摇头,带着一天的倦意睡下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初一,距离四十九天的期限还有八天,而在这一月中,林青的调查仿佛陷入了停滞。虽然是通过对于之前诸多死者的知情之人的讯问证实了“三毒”的规律,且也知道凶人究竟会在何日再次下手,但具体的时间地点包括下一次的受害者仍然是毫无头绪。
而沈三水也是早就能够出门了,虽然还是需要盈祥楼的侍从陪同,防止他出现失心疯等症状,但沈三水也是长久没有因为那日女子的惨状而做噩梦了,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林青等人无暇陪他,他便一人拿着钱在城中吃喝玩乐,也是好不快活。
但也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相思已经久积成疾,最近迷上了澄水南面传来的辛辣食物,每每都辣的眼泪哗哗,也是因为寻常的食物根本食不知髓,寻常的美景也无法挑起他的兴趣了。
每每路过怀青河,都会往梅青楼那里望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那日在船上强作镇定,还有余地套问姜师的去处,佳人入怀虽然刺激非常,但也并没有沉迷其中。但现在两人分开,沈三水才明白早就已经被一个相处不过一晚的女子占据了方寸之中颇大一片。
沈三水虽然土,却不笨,甚至十分聪明。他也知道自己大摇大摆地去梅青楼找人不但找不到,若是被旁人知晓了自己当日识出寒香,做了林五儿的幕内之宾,不知要给自己和五儿姑娘带来多少麻烦。却只能无奈无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还染上了酗酒的习惯,每日喝的酩酊大醉才回到住处,熏得最为黏他,平日里不抱着沈三水就睡不着的王淼都不愿与他同睡了。
这一切自然也是有人在明里暗中窥伺到的。
距离四十九天还有三天,林青也是早早同杨明远出门了。而沈三水宿醉未销,却大早上的进了盈祥楼的主楼,便是一屁股坐下,也顾不得长衣拖在地上,便是摸出三块纹银。熟识的小二也是早早候着,一脸谄媚的说:“林公子,今日还是半斤芙蓉妙?”
沈三水摆了摆手,双眼尚且未睁开,一张嘴又是酒气熏天,“老样子老样子,再烧个雏公鸡,辣油拉满,鸡肚肚里再给爷塞点辣椒面。”然后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好像又是睡着了。周围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也不敢上前取笑,毕竟虽然不知道他家家长的身份,但从初入间杨明远对其恭敬的态度来看,定然也不是个小人物。
突然沈三水觉察身旁有个人坐了下来,抬起头,双眼前一片模糊,也是看不真切,懒洋洋地说:“你是何人呀?要来与我喝一杯仏?”
身边人轻笑一声,好像是个女子,也不回答,只是坐在那里,好像还在用好看的眼睛看着沈三水好笑的醉态。
沈三水看她不回答,也就自顾自又睡下了。不一会儿鸡和酒都上来了,那烧的油光锃亮肉汁四溢的鸡肉上浇了红彤彤的辣油,辛辣的气味不仅刺激着闻到的人的口水,同样也是将熟睡的沈三水给唤醒了。
沈三水自顾自斟了一碗芙蓉妙——这等算是贵重的酒他人只有用小杯细品,而沈三水却因其易醉而用大碗牛饮,却也喝不到半斤就得躺下。刚一入口,却尝到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涩味,来不及吐出一口下肚又是一阵麻意,苦的沈三水连吐舌头,醉意也是清醒了大半。
只听见身边之人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又被其惊世容颜所艳。而沈三水也是闻声转头,那俏生生坐在那里的不是林五儿又是何人?
沈三水愣住了,而林五儿也含笑与他对视,突然沈三水又是浑身一个激灵,眼泪竟然如开闸泄洪一般涌了出来,却也不做声大哭,只是不住地流泪,双眼还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林五儿。
不知不觉间衣襟已经是被眼泪浸湿了大半,而沈三水的眼泪也是渐渐流尽。突然喉头一动,张开嘴巴,一阵阵嘶嘶的怪声从沈三水的口中发出。
沈三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硬是说不出一句话——连发出音节都困难。只是张着嘴发出或像干呕或是嘶鸣的声音,
林五儿突然也不知道为何心头一痛,也是收起了笑容,左袖缓缓伸出,玉手捧住沈三水的左脸颊,任凭用力想要发出声响的沈三水的口水沓在自己干净的手上,不住地抚摸着沈三水的面庞。
“你还真的是个土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