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传进船舱时,齐方注意到对面而立的石砚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接着眉头紧蹙。
待来人进来,齐方所料不差,果然是唐书。
唐书进来看见齐方和男扮女装的清漪,正要打招呼,不料齐方暗中向他摆摆手,示意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唐书不着痕迹地眨眨眼,表示明白。
唐书一袭白衣,身后跟着一群人。
“小子你谁啊,敢这么跟石公子说话。”人群中有人冲唐书喊话。
话刚说完,旁边一人连忙拉住他,急声道:“他是京兆尹唐大人的公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唐大人的公子?京城第一才子唐书唐留墨?”
“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人连忙闭嘴,怯怯地挪步躲到更后方去。
唐书却不在意,笑说:“这吵什么呢?我在隔壁船上都听见了,写个诗也值得这么急头白脸的?”
清漪见是唐书,指着石砚喊道:“他偷我们的诗!”
唐书听了笑道:“我们石公子出身大家,怎会行此偷盗之事,你这小兄弟莫要胡说。”
“他就是偷了我们的诗。”清漪指着石砚身旁桌上誊好的诗争论道,“那首诗明明是我们写的,他硬署上自己的名,还盖了章。”
唐书走向石砚,从他身旁拿起那首诗,口中轻轻念了,而后笑道:“这首《菩萨蛮》用词浅白,但胜在感情真切可爱,女儿的娇俏姿态和夫妻的恩爱场景跃然纸上,是不可多得的精品。的确是好诗。”
唐书被认为是京城第一才子,他的话在京城年轻一辈中极有分量。
他这么说基本就为这首诗定了调了。
又忖度了一会儿,唐书又开口说道:“这首诗,想必是出自新婚之人的手笔吧。你说呢,石兄?”
石砚当然不能同意,说道:“昨日我在采玉楼,偶有所感,今天才写下这首词的,有何不对?难道非要成亲不成?”
唐书笑了笑,说:“没错,说这首词是写男女之间的调笑亦可。”
唐书一顿,看了看石砚,又说道:“我与石兄同在太学两年有余,竟不知石兄在诗词一道上有如此高的造诣。这首《菩萨蛮》我可写不出来,看来这‘京城第一才子’之名要让给石兄了。”
齐方好整以暇地看着唐书揶揄石砚,而石砚此时面如猪肝色,明知道唐书是在拐着弯的骂自己,但偏偏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好话,这让他不好发作。
石砚只好说:“诗词终是小道,比不过唐兄满腹经史。第一才子之名石某万不敢当。”
“只是……”唐书面露为难,“只是这位小兄弟说这首《菩萨蛮》是他们写的,还说石兄窃取了他们的诗,这事……”
石砚自然否认:“没有的事,这首诗是在下亲手写的,在场的诸位才子皆可作证。”
“是!这首《菩萨蛮》确系石公子所作。”
“没错,我等可以作证。”
船舱不小,但三四十个人这样喊叫依然显得吵闹。
唐书于是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石兄的传闻,说石兄每年都在东河举办诗会,救济贫家学子,凡有好诗者,少则十两,多则百两,石兄无不慷慨解囊。如此好心,下月陛下亲临太学讲学,我一定禀告陛下好好奖赏你。”
石砚终于听不下去了,怒道:“姓唐的,你别欺人太甚!”
唐书也不怕撕破脸,冷笑道:“到底谁欺人太甚!”
石砚叫道:“他们两个跟你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替他们出头。”
唐书反驳道:“你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还怪我出头?”
“这两个不过是穷鬼,我出十两百两银子,一个买一个卖有什么不对。”
一旁的清漪啐了一声:“不要脸。”
石砚接着道:“少给我在这装清高,你才高八斗,你出身显贵,你多高尚,可是他们呢?他们寒窗苦读多少年,还要养活一家老小,我给他们钱,十两银子就够他们一家一年吃饱穿暖。”
“你觉得这里三四十人明年有多少能金榜题名?你父亲是京兆尹,你前脚出家门后脚就进太学,一出生名字就已经写在了皇榜上,你没挨过饿受过冻,但你有考虑过他们吗?”
唐书反驳道:“狡辩。朝廷优待学子,凡有功名者,养活家小不是问题。再者说,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也是大家子弟,太学出身,出钱买诗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他们,都是一群没脊梁的人罢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些人落榜了也好,难不成还要放他们去祸国殃民吗!”
唐书一番话引起众人不满,纷纷叫嚷着。
石砚冷冷一笑:“任你巧舌如簧,但今晚在我的船上,我说了算。”
石砚深知多说无益。
“不愧是礼部侍郎石府的公子,你要以势压人!”唐书喝道。
“随你怎么说,这两人今晚不能走。”石砚指着齐方和清漪。
唐书淡笑道:“你要以势压人,他却是你压不住的。”
石砚轻蔑一笑:“两个穷鬼而已,我就算把他们杀了都没人知道。”
唐书转身看向齐方,说道:“白痴。他姓齐,你还压得住吗?”
石砚不以为然:“姓齐又怎样,姓齐……”
但突然他停下来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唐书。
“哪个齐?”
“全京城还有谁家姓齐的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来。”唐书说完不理他,转身走向齐方。
“我们走吧。”
唐书带着齐方和清漪走了,只留下石砚呆立原地。
石砚旁边的中年文士也是连连苦笑。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疯了吗?”
石砚没见过齐方,但听说过齐方疯傻的事。
石砚跌坐在地,一旁有人轻声喊他。
“滚!你们这群穷鬼!都是你们害的!”
石砚冲着人群怒吼。
下船的时候,有人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么石公子就把他放走了。”
有知道的人连连摇头:“石公子怕是有苦头吃了,欺负到他头上来。”
看着同伴还是不解,又解释道:“天下第一藏书家,现礼部尚书翰林学士齐大人知道吗?”
“知道啊。那可是全天下学子的榜样。”
“刚才那位公子就是齐大人的独子。”
……
“清漪,别走那么快嘛。”
自和唐书分别后,清漪就没理齐方,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
清漪转过头,生气道:“本来就是我们写的诗,你为什么不跟石砚争。还要唐大哥替咱出头,最后还是用尚书之子的身份才压过他。”
齐方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清漪是在气这个。
“这有什么,不就一首诗吗,他要给他就是了,咱又不靠这个吃饭。”
齐方真没把这件事看得太重,因为前世他经历的这种事太多了。
但齐方知道,清漪在船上跟石砚争的面红耳赤是为了自己,而且那首《菩萨蛮》明显是写给清漪的,于是安慰道:“诗不是也没被他偷走吗。你要喜欢我再给你写几首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
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