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这样发问的我,一时间有些发愣。对啊,其实相处这么久,我对大叔的认知也只是曾经救过我的好心人,而其他的我却知之甚少。
“我不关心。”我听见了自己辩驳的声音,“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好心救我,给我工作,让我活着,这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对方听到我的回答再次陷入了沉默。很久之后,我才听到对方轻轻的叹息:“那好吧。你自己多加小心。”
“什么?”我刚想追问要小心什么,对方却已然挂断了电话。10分钟后,我的邮箱里多了一份名为潘多拉的邮件。
我看着未读邮件,却不确定是否应该打开。它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潘多拉带着巨大的诱惑,同样也带着巨大的风险。思索再三,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邮件打开,只是把它原封不动地继续放置在邮箱。想了想,我又拿起手机,给对方发了消息:拜托请继续调查梁博简父母车祸后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对方许久没有回我消息。抬头看了一眼墙的挂钟,时针指向10点钟的方向,想来在这样的工作日,这种时间对方已经陷入繁忙的工作中了。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因为昨天和大叔冷战过后,几乎一晚都没睡踏实。总是半梦半醒,会因噩梦惊出一身冷汗,却又在醒来过后忘记那些让自己惊慌的梦境。将床头的闹钟调好,我决定重新躺回床,下午还要在大叔的饭摊继续做饭。
牺牲了午饭换来的睡眠,在下午的时候果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相比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大叔来说,我的精神头倒是非常的充足。“怎么这么疲惫?被我气得一晚没睡?”我决定不再纠结于昨天的问题,主动和晃晃悠悠走过来的大叔打了招呼,“我做了午餐,要不要一起吃?”
大叔摇了摇头,萎靡地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像是一只蔫掉的香菇。他冲我摆了摆手:“我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先再眯一会儿,挂营业的牌子之后在再叫我。对了今天不用做太多的饭,今天应该没什么人来吃饭。”说完,大叔就自顾自地盖着大衣打起了呼噜。
似乎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在烦恼呢?看着大叔唯一露出的额头还印着深深的皱纹,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转身回到厨房的时候,大叔透过大衣领口偷偷看着我松了口气。他眼睛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眨了眨,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片刻之后,大叔又闭了眼睛。
明明还在工作日,可是今天晚确实如大叔所说食客明显不多,我有些诧异于今天生意的冷清。9点刚过,饭摊里已经没有人吃饭了,食材只用了平常的一半。“人好少啊!”我禁不住发出了感叹。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今天不会有太多人吃饭的,这附近有一家公司今天出去开庆功会,他们可是这里的常客呢。就是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来吃饭的那帮子人,他们的总公司每年的今天都会有庆功宴。”大叔好像还是没有睡醒一样打了个哈欠,“他们总公司成立了得有些年头了,好像每年都会为业绩好的分公司在今天办庆功宴。”
“不过平常真的太累了。”我点点头,从厨房端出了两个人的晚餐:“那今天咱们就早点开饭吧,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不来估计也不会再有别的食客过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门声,顺着声音张望,我和大叔都有些面面相觑,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走进了大叔的饭摊:“大叔,现在还有饭么?”打过招呼后,男人径直向我们走来,“我需要打包,50人份的,还够么?”
“怎么这么多?”大叔听到男人的要求后眨了眨眼睛,“你们不应该是去开庆功宴么?”
小伙子的眼神暗了暗,不过很快恢复了精神:“今年业绩不好,不能去开了。”说完边尴尬地冲着我们两个笑了笑。
大叔了然地将目光转向了我:“锅里的菜还够么?”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即使算咱们两个的晚饭,也得重新开火,毕竟50人份的饭怎么都要准备一会儿,着急么?”我看向了男人。
男人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地反问道:“可以么?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等我一会儿,食材足够,大叔也过来帮忙吧?”我从后厨拿出一副新的碗筷递给男人,“您先吃一点吧,等我们也要好一会儿呢。别在这里饿着。”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碗筷,不过很快就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大叔走进后厨的时候,眉头忽地一下皱了起来,看去有些让人担心。
“怎么了吗?”我看着大叔奇怪的表情甚是不解。
大叔皱着眉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现在应该很伤心吧?”
“无法参加年会么?”我想到刚才小伙子的话,“明年继续努力就好了吧”
大叔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即使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忙活,做完50人份的炒菜也是要颇费一番功夫的,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就是之前泡好的香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50份订单,终于在最好的状态用完。大叔害怕外面的人等的着急,干脆地切掉了油菜的尾部,而不是像平常一样慢条斯理儿地逐一撕开。
“有点浪费啊。”大叔有些可惜地自言自语,“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加快做菜的速度,也只有这个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了。”嘴叨唠着,大叔迅速地将散开的油菜叶子清洗干净,放到了沥水架子。
“香菇的话可能不够用了。”我捞出泡好的香菇去蒂后尽量切成小块,结果刀工不好险些切到手,让我自觉地放满了切菜的速度。在一旁的大叔看不下去,直接替我处理起来:“切菜的事儿交给我,你直接开火炒菜就行。”
在爆蒜香的时候,大叔已经处理好了一部香菇,连同一部分已经切好段的油菜一同放到了我旁边的料理台:“这些够你炒一锅的了,剩下的我马备好。”
蒜香四溢中,我把油菜和香菇一同倒入了热油锅中开始爆炒,当香菇的味道开始浓郁起来的时候,我拿起放在一旁的料酒和香油一同倒入锅中,混合着芝麻的香味,锅子里的味道渐渐丰富起来。
“不放虾米皮么?”大叔看着我已经在做最后放盐的步骤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问我,“也不用淀粉勾芡?”
加了3勺盐放入锅子里面又翻炒了半分钟后,我才关火回答了大叔的问题:“淀粉的话,炒菜我很少加,总觉得勾芡过后的菜淀粉味道太浓,吃到嘴里味道会变得不那么清爽。至于虾米皮,一会儿不是还要准备荤菜么?总得好好炒一道素菜。我记得常和外面那个小伙子一同过来的同事中好像有一位是素食主义者,回您端菜给他们的时候,我记得那个同事把盘子里的肉菜都分给了别人。如果那位同事今天也恰好加班的话,岂不是只能啃白米饭了?加班只能吃白米饭,想想就觉得好可怜。”我让大叔帮我锅子里的分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外卖盒子里。
“没想到你还记得他们的喜好。”大叔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嗯。他们几个几乎每个工作日晚都会来咱们这里吃饭,想不记得都很难啊。”待最后一片油菜叶舀进外卖盒里,我将锅子放回灶台,重复着刚才的工作。
素菜烹饪的时间相对较短,但是做完50人份的饭也着实花了不少的时间,小伙子似乎等的有些没耐心了,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不好意思地问我们才什么时候炒好。
“不用那么麻烦的,有一道菜就行了。”小伙子站在后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没关系。”大叔冲他挥了挥手,“你在外面再等会儿,马就好了。这大冷天的,哪能让你们只吃素菜啊。别着急,要是怕挨骂的话,大叔和你一块儿把饭送过去,亲自和你同事解释。今天大叔以为你们出去开会,就没做太多的菜,要是平常,肯定早就做好了。”大叔安慰着青年,手处理食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菜刀在案板发出的咚咚响声越发急切起来。
“大叔真的不用麻烦的。”小伙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脸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大叔,今天我过来,其实是代我那些同事说再见的。”
“再见?”大叔停下了手种切菜的动作,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你要离职了?”
小伙子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们公司要搬走了。”
大叔听完,重新拿起了菜刀继续处理案板的食材:“原来是要搬家了啊?搬到哪里去啊?”
“我们准备搬到租金更便宜一点的地方,今年投资失利,亏损严重的我们已经付不起这么贵的租金了。”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今年大区经理说我们就不能去总公司办的庆功会了,我们的出现只会让大领导堵心。为了让大家不要觉得参加不了年会很沮丧,所以我们就想做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正好马租期马就要到了。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一起搬家。今年大家都尽力了,所以也算没有遗憾。只不过。”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们知道很可能以后就不会再搬回来了,今后也可能也不再有机会来大叔这里吃饭,除了觉得可惜意外,不知道在新的地方,还会不会遇到和大叔一样的老板,还能不能还吃到这么量大又便宜的饭。”
小伙子站在后厨尴尬地笑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摸了摸后脑勺:“我在这里是不是影响你们做饭了?”
大叔摇摇头,突然洗干净了手:“没有,我就喜欢边干活边聊天,这样就不会觉得累。禾智,所有的食材都帮你切完了,你看着炒吧,多放肉。”他转过头,笑着看着有些窘迫的小伙子笑了起来,“你们在我这里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也不见你们变成胖子。”
“反正这是他们以后也不能常过来吃饭了,这最后一顿炒肉要多给他们几个加肉。”大叔说着,甩了甩手的水珠,带着小伙子走出了后厨。
将所有的菜都炒好,我招呼着大叔进来帮忙打包。“多加肉了吧?”大叔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我指了指空了的肉盆:“嗯,今天买的肉都用光了。”
大叔听完,一言不发地帮我整理着外卖盒,小伙子也进来帮忙,大叔刚才的话让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但是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人能把这些都送过去么?”大叔将所有的外卖盒包好后帮着小伙子搬出饭摊绑在自行车,看着他戴好手套。
“等一下!”大叔突然冲着我递了眼色,“把之前咱们店里好的二锅头给他们装。”
我拿酒出来的时候,看见小伙子正在不好意思地拒绝着:“您太客气了,我们就是想和您道个别。谢谢您对我们一直以来的关照。”
“我知道。”大叔直接塞到了外卖盒子的袋子里,“今天别喝,等你们打翻身仗的时候再喝。大叔这里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们做乔迁礼物的,说是好的二锅头,也不过比平常我喝的那些好一点。虽然知道你们现在困难,不得不搬到其他地方,但是也要继续努力才行。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打翻身仗。”大叔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催促着他赶快回公司,“快点回去吧,在外面待太久,饭就该凉了。”
小伙子点了点头,转身跨了自行车。即使只是借助微弱的路灯的光,我也能看见小伙子脸亮闪闪的眼泪。
“不能和着眼泪吃饭。”我指了指他脸,“我今天在菜里放的盐多,如果留着眼泪吃,就太咸了。”
他听完顿了一下,之后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朝我们扯出一个笑脸:“知道了,我们大家是不会做丧家犬的。”
我和大叔站在门口目送青年骑车离开的背影,冷风吹过,我们两个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
“真冷啊。”
“是啊,回去吧。”